“这不是废话么？没去能有后来的事儿？”有工友打趣着说：“肯定去了！”
胡清越连连点头，“是，开始他不想去，害怕。觉得自己连一天书都没念过，怎么可能开什么飞机！做梦也不敢想的！但是领导找他谈心，说他年轻，头脑灵活，只要想学，肯定学得会！而且当时，不只是他一个人没文化。咱们的队伍里，本来就是贫苦大众，大家都知道的，那些年，能吃饱饭活下去就是万幸，哪儿能有余力去读书。”
工友们纷纷点头叹息。
胡清越便接着讲，“他一想，这也对，干脆心一横眼一闭，大着胆子就去了。当时呢，就是在西安培训。一共去了二十来个人，都跟他一样，矮子里面拔将军。没有一个是正正经经念过多少书的！结果去了第一节课，他们的教员，就给他们出了一套题考试。”
胡清越讲得口干喝了口水，才接着说：“结果呢，大家拿着题目就傻掉了。别说做，连看都看不懂的！卷子手上去，教员当场就把卷子摔到地上，气得扬长而去，说就他们这样儿的，只配赶牛赶马，还想开飞机，真是异想天开！”
“这可有点欺负人！”
“也不能只怪人家，恐怕也是确实没法儿教！”
大家议论了一阵子，胡清越才说：“确实是没法儿教。就像咱们修铁路，好歹得有个基础，才能慢慢铺铁轨。万丈高楼平地起，也得先有个基础。他们就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字儿，物理之类连听都没听说过，教员根本没法入手。”
李大姐忙追问：“那他们怎么办的？”
“还能怎么办，基础差，就想办法把差的地方补起来！他们到西安街头的书店去买书，到学校里头去借书，然后回来自学。教员不肯教他们那些基础的东西，他们就自己一点点啃。听不懂教员讲的，就全部先抄下来记下来，再慢慢吃透。后来，他们的培训学校里头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培训班的人，是不用睡觉的。他们的宿舍里头，不管什么时候儿，都是没人休息的！就这么着，到了最后的考核，他们全都通过了，没有一个被刷下来的！”
大家听得连连惊叹，一时间觉得不可思议，一时间又觉得热血沸腾。
讲的人认真，听的人专注，也没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工棚周围聚集了好些工友，都在听胡清越讲的故事。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儿，“不认字的农村娃都能把飞机开上天！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话音刚落，鼓掌声叫好声就想成一片，胡清越讶然地看着群情激奋的工友们，又叹又笑。
人群外邓科在朝着她挥手，胡清越忙从低矮的工棚里钻了出去，问他，“怎么了呀？”
“没事儿，看到这儿这么多人，开始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儿，结果见你在讲故事。”邓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听到开头……”
胡清越了然，这故事也不长，她三言两语又说了一次。开始邓科还听的津津有味，等听说这位是袁树的熟人时，就有些讶然，犹豫再三还是问：“袁树的父亲……也是老红军，现在当了干部？”
“是呀！”胡清越笑着点点头，“我说的这个飞行员教官，就是他的战友。不过两人年纪差的有点儿大。”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胡清越见邓科没吭声，脸色似乎有点不好看，便追问了一句。
“没得啥子……”邓科忙说：“不早了，回去休息！明天还有的忙！”
胡清越感觉他是有什么话没说出来，但是既然他不说，也就没追问，点点头就要回工棚。
“快来人！快点儿来！”也不知道是哪里似乎传来一声呼叫，还有“咣咣咣”敲着什么东西的动静。
距离太远，有些听不真切，这里又聚了许多人说笑，一时间胡清越也不能确定，只是顿住了脚步。回头一看，邓科也满脸凝重地侧耳聆听。旁边听到的不止一人，还有人急匆匆地挥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
众人都安静下来听着，果然在一阵阵风机低沉的轰鸣声中夹杂着疾呼声！
“这是从哪传来的？”只能听到呼声和敲击声断断续续，却听不真切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胡清越茫然四顾。
“那边！”邓科凝神观察了一会儿，伸手朝着对面的山上指去，又回头招呼，“怕是出啥子事了，大家把趁手的家伙抄上！找得到绳子的也带上，快走！”
胡清越四处看了一眼，找了把铁锨提在手里跟着大家跑。
她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会儿又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邓科判断的方向准吗？虽然听不真切，但是有人这样大声疾呼必定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如果判断错了方向，搞不好造成的后果就是无法挽回的！
胡清越虽然忧心忡忡，脚下却半点儿不敢慢，跟着一群工友呼呼啦啦地往对面山上冲。好在他们跑过去一截距离后，呼救声就再次传来，而且明显比之前清晰许多了！
胡清越暗自稍稍松了口气，又觉得奇怪，怎么没听到之前的敲击声了？总不至于那么巧，是两个地方的人在同时呼救吧？她刚刚松下去那口气又紧紧提了起来，此刻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跟着大家朝着这边冲。
山路崎岖，晚上又什么都看不到，一路上不断有工友摔倒，却顾不上检查自己，急匆匆地起来就又往前跑。距离越近就越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在这里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的的确确是有人在呼救，而且显然是极度恐惧，声音已经完全走调破音，在夜色中扭曲着冲撞刺激着大家的耳膜和神经，令人心惊胆战！
而且呼救的不止一人，听着像是一男一女，可是此刻两个人显然都已经恐惧到了极点，男人的声音不如女人的声音有穿透力，却因为害怕至极显得更加嘶哑，像黑夜中受伤的野兽般，令人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