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越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说没注意,一说才发现还真的是这样儿。
原来晚上如果没有夜班,刘爱珍总是很早就睡觉的,或者找人闲聊之类。这几天好像的确总看她一个人出去,又不知道是去做什么。职工俱乐部、队部之类大家下班后常聚集的地方也没见到她。
“前两天有天晚上我遇到了。”张秀兰也皱着眉头回忆,“她一个人朝着后山上走的,我还问她呢,我说你这么晚别走远了,得注意安全。她叫我少管闲事儿,我回来就没提!”
“嗯,那个,她是和她丈夫一起来的,咱们这工棚,也没有夫妻合住的地方……”李大姐小声隐晦地说了一句,自己倒是先脸红了。
胡清越开始没听明白,看到她不好意思的样子转而才想到什么,忙错开眼神儿装作没听懂。
张秀兰却是皱着眉想了想就摇头,“应该不是去见她男人的。那天晚上,她男人应该是当班儿。”
“那,难不成……”李大姐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神色有点慌乱。
“她爱人不是也经常上班儿的时候就偷懒往外瞎炮嘛!”胡清越怕她们说着说着瞎猜,忙打断道:“咱们也别胡思乱想的,反正不是已经提醒了要注意安全,也算是尽到工友提醒的义务了。别的……也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
“你说得也有道理。”
几人议论了一番也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李大姐一直追问胡清越他们到底为什么能赢,胡清越便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详细地讲。
李大姐明白过来之后便有些感慨,把张秀兰拽到一边儿小声嘀咕:“还真是得有知识有文化才行。你看我总觉得,反正不认识字儿就不认识字儿呗,这么多年我不也活下来了?我又不懒,四肢健全的,就是凭力气也能把自己养活好。可是一遇到事儿吧,这才发现还是不一样!”
“你这想法跟我之前一模一样!”张秀兰拉住她,十分感慨,“你也知道,我在家就生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太艰难,这才出来,就是堵着一口气。不光我要自己过得好,我还想要女儿也过得好!一开始的时候也是下狠心出力,可是后来跟着有文化的人待久了,我就发现,光有力气不够。不是不好,是不够。”
张秀兰叹息道:“还有一个,以前人爱说什么,女子无才就是德。咱们乡下看戏里都是这么唱。老人也整天把这话挂在嘴边上。可是出来后我才发现,这是糊弄人的!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男的女的,都该多学文化,多学知识,才能明理!”
“你说这话对。可是我这,一叫我认字儿我就犯瞌睡,你说可怎么办?”
“这也不用急。我开始的时候感觉简直跟看天书一样,可不就是你说的,一看到就犯困,我就是堵着口气,心想着再怎么样我也要活得跟从前不一样。后来学着学着,就觉得没那么难了,再往后,还觉得特别有意思……这人吧,就怕较真儿。你从前那是没下定狠心,你要是真想法不一样了,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胡清越听得她们俩小声咬耳朵,知道是李大姐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总觉得年纪比自己大很多,但是却没什么文化,在自己面前总有几分自卑。
胡清越很清楚这不过是环境造就的。平心而论,把她自己和李大姐的经历交换一下,她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比李大姐做的更好。
想了想,胡清越叫了她们俩一声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能当个故事听,你们要不要听呀?”
“什么故事?”李大姐和张秀兰都笑着凑了过来。
胡清越便讲了起来,“这事儿得从我在北京的时候儿,无意间认识的一个飞行员说起来!”
“飞行员啊!”李大姐和张秀兰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在她们眼里,能开飞机的飞行员,那真的和能遁地飞天的人,也没什么大差别,都是极其有本事的人了。
“嗯!”胡清越连连点头,“那人是东北航校的教官,是袁树去见袁树父亲的,我就遇到了。很年轻,也很健谈!”
李大姐和张秀兰都认识袁树,一听她这么说就马上觉得又有了几分亲近。
“你们猜猜,那位教员,以前是做什么的?”
“估摸着,应该就是大家说的……书香世家里出来的孩子吧?”张秀兰揣测着说:“我觉得肯定是这样的!”
李大姐也点头,还加了句,“就像胡技术这样的!”
胡清越抿嘴一笑,“你们可真的,都猜错了!”
“猜错了?那是……当大官儿的?”
“要么就是家里特别有钱!”
她们在这里猜的热闹,周围的工友听到了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猜测着,总体来说,大家都觉得这样有本事的人,出身必定不简单,非富即贵。
胡清越抿嘴一笑,“他呀,就是跟大家一样,地地道道,农民的儿子!”
“那怎么可能呢?”大家惊诧之余都觉得难以置信。
胡清越正色讲了起来。这位教官,原本的确只是一个贫苦家庭的孩子。当年红军到了他的家乡之后,他才十四岁,便加入了红军。翻雪山过草地,都有他的足迹。后来,国共合作时期,达成了一向协议,由我军选拔优秀青年,去参加国民党那边组织的飞行员培训。组织上就选中了这位。
胡清越说到这里便笑,“你们猜,当时他心里怎么想?”
李大姐马上说:“那肯定觉得,特别高兴!比走在路上捡了金子还高兴!”
大家一阵哄笑,却也觉得的的确确是这样。
胡清越却又摇头,“不是,他是紧张。他当时连字都认识不了多少,还是当年在部队参加扫盲班的时候学的字儿。长征的时候,前面的战友身上背着个小木板,上面写着字,走在后头的人就一边走一边认……就这样认了些字,也实在有限!”
“那确实是!这要是现在突然叫我去学开飞机,我也怕得很!”有人笑着摇头,“那他去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