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越跟大家打了个照面儿就忙碌自己的工作去了。这几天她和张秀兰、另外几个工友一起,在复测数据,忙得头都顾不上抬。
到了晚上回到工棚,一眼看到李大姐满脸地笑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果然,李大姐忙不迭地跟她讲着今天的事儿,上班的时候她心里一直忐忑的厉害,也没顾得上去数自己到底运了多少车多少担石碴出来又带了多少料进去,只是发现今天没怎么拥堵。大家也都是和她差不多的情况,心里慌得厉害,觉得平时就算是落后,好歹也落后的不多。可是今天万一落差太大,那也实在输的太丢人了。
特别是李大姐,心里更是紧张急了。这主意是她提出来的,好些工友也听得稀里糊涂,只是她一直拍胸口保证,大家也是连续输了几天输急了,就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并没想那么多。到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儿,大家不管心里怎么着急,还都安慰她,就算输了也没事儿,大不了后面再加把劲儿赶超过去。
李大姐自然更加惴惴难安,却因为头一天胡清越和邓科一再说这法子一定管用,便硬着头皮告诉大家,她心里可有信心了,一点儿不带怕的。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不怕,反正大家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倒也真的被鼓舞了。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这是每个人早就深入心底的心念。不管比赛输赢,这个班儿必须上好,也并没有人因为心里觉得这次恐怕要输就偷懒拖拉,反而都在拼命加油,只琢磨着就算输,也得输的尽量差距小一些不那么难看。
结果没想到,到了最后,下班的时候一看到统计数据,李大姐整个工班儿都愣住了。
“胡技术员儿,你是没看到我们工班长那个表情!”李大姐一边说一边比划,把食指和拇指圈起来放在眼睛边上,“那眼珠子,瞪得那么老大!”
张秀兰被笑得肚子疼,“哎呀,你们工班长眼睛可小了!真能瞪那么大?”
“真的!我还能骗你们啊!”李大姐连说带笑,“他非要追着人家统计员问了一次又一次,人家都很耐心地跟他核对数据,结果吧他还是不敢信啊,就问人家是不是弄错了,把人家给气的,差点儿跟他吵起来,问他是不是怀疑人家没认真工作!”
胡清越听得忍俊不禁,“他这么问,搁谁谁都得跟他急!”
“可不是么!”李大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后来我们就跟他说,那肯定错不了,就连跟我们比赛的工班儿也被他给气乐了,都说肯定没错儿,他这才算了。”
大家笑了一阵子,李大姐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然后大家都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哪儿知道啊!我自己也没弄明白!昨天为了糊弄他们今天这么试一试,我就把你和邓科的话囫囵吞枣地给记住了,然后又学给他们听了!什么科学统筹……提高效率啥的,反正我也稀里糊涂,他们也稀里糊涂!”
张秀兰笑得“哎呦”一声,“那你记性还真不错!”
“可不是么!不然可糊弄不了人!”李大姐摆了摆手,“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管用了,我就不能再这么糊弄他们了,我就跟大家说,其实我也不懂就是相信你们!这话其实昨晚上我也说过,可是吧,他们还老追着我左一个为啥又一个咋可能的问!我就只好硬着头皮吓唬扯!”
几人说笑了一阵儿,李大姐突然满脸感慨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呀?”胡清越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马上压低声音问:“是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没有!”李大姐摇着头,眼眶儿却红了,“我怎么就觉得,我这前半辈子,就没有一天这么畅快过!也不对……那天跟他们钱家断了关系之后,我心里也畅快,就是……还是有些不一样……”
她说着哽咽起来,“我都没敢跟你们说。我那婆婆……临走的时候还骂我,说我丧门星……肯定要害得大家跟着倒霉!他们一家人都这么骂……我知道她那是胡说八道呢!当年我家里的事儿,不能怪我的……后来他家那些事儿,一半儿是年景不好,一半儿是他们自己作的!也不能怪我!”
“可是我这心里吧,还是堵得慌!特别我们这工班儿一天天地输吧,我就总觉得……我就忍不住往那个方面想……”
胡清越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你说对,那些事儿都不是你的责任。是时代和社会的大背景造成的。别去听他们胡说八道,连想都不用想!都是放屁!”
李大姐震惊地看着胡清越。
胡清越干咳一声,“那个,我的意思就是……就是……他们就是放屁!”
那家人她可是见识过的,在医院里就敢那么做贱李大姐,可想而知李大姐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再想想李大姐身上那些陈年旧伤和那家人的禽兽打算,胡清越当时就恨不得冲上去跟他们打一架骂一次,可惜没那个勇气。
李大姐被逗得破涕为笑,抓着胡清越的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口被什么冲着撞着,激荡地令她说不出一句话。
“赢这么一次就找不到东西南北啦?”张秀兰红着眼眶却是笑着打趣,“那你以后,可是麻烦了,天天都找不到方向!”
“对,以后啊,你肯定得觉得,天天都这么畅快!”
几人说笑一片,一旁的刘爱珍不时往这边看几眼,想过来插话,却又坐着没动。
那几个人最近看到她都没什么好脸色,胡清越虽然看着文文气气的吧,但是说话总是直截了当的,令她下不了台。另外那俩更不用说了,跟她一样都是农村里出来的婆娘,真要吵起架来肯定不得吃亏。
刘爱珍一面想着一面愤愤地起身,往外面走去,路过李大姐的时候肩膀故意撞了她一下。
“哎呦,还没给你带劳动模范大奖章呢,猖狂啥子!”刘爱珍酸溜溜地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李大姐也不跟她计较,只是有些奇怪地对胡清越说:“你发现没有,最近晚上她总是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