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科忙一目十行地看完,并未发现胡清越她们娘俩有什么事儿。他有些不放心,又字斟句酌地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疏忽什么,胡清越也并未隐晦地暗示什么。他仔细想了想,放下心来。和胡清越做夫妻这么久,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位北方来的姑娘性子爽利,有什么事儿从不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瞎猜,跟她交谈起来,一直都不必弯弯绕绕的。特别是在工地上磨砺了这么多年后,又和他结婚这么久,两人的为人处世彼此都清楚,早就养成了无话不可说的习惯,不止要说,还会直接简明的说。
他又折回头去看胡清越提起的他妹妹婚事这一段。胡清越不仅把当时的情形给他描述了一次,还给他讲了自己心里的一些猜测,告诉他这门婚事来的太过陡然,只怕里头有些问题,叮嘱他不要着急质问,既然已经决定结婚,必然也是慎重考虑过的结果,还有父母把关,千万不要急着责备,不管怎样也要先问个清楚。
邓科起初得知妹妹的婚讯是真有些惊怒交加的,但是慢慢地想一想胡清越的话,也冷静了下来。胡清越说的对,哪怕就是亲人间,也没有断然帮别人做一切决定的道理。他离开家乡,走出重重大山,感受到外面的广阔天地,自然希望妹妹们也有机会能够走出来。所以才会一直催促着家里,要妹妹们读书。但能不能做到,愿不愿做,却实在是不能控制和勉强的。想通了这一层,邓科的情绪也便平稳了很多,开始更多的关注旁的问题——妹妹这婚事,定的这么突然和仓促,里面会有什么问题?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家?两个年轻人之前认识吗?是心甘情愿结为夫妻吗?他们今后要以什么为生?
邓科被这一连串涌上来的念头给搅合的心神不宁,回到宿舍后,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一时间又想到,蛮牛再三叮嘱叫他回家一趟,琢磨着是妹妹的婚事儿,当真有什么问题,只是这里头话传来传去的,到了自己这里难免有些走样。工地上这些天可并不是像蛮牛所说的那样不太忙。一年365天里头,就没有一天轻松的。要说假期,大家也不是没有,可是被工期催着,被周围的工友们追赶着,谁也不想动不动就休假。他还在这儿犹豫了一整夜,倒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工会主席给叫了去。见到他,便直接给了他假条,催他回家一趟。
邓科不解地看着工会主席,工会主席也是从几年前便和他一起共事过的,只稍微一犹豫,便说:“你回去后跟胡技术员好好沟通一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都共事过,都了解胡技术员的为人,你可别犯浑,听别人胡咧咧几句,就冤枉她!”
邓科茫然地看着他,“我没有听到什么啊!您好像晓得啥子事?”
“还是你回去,你们小夫妻自己解决!”工会主席叹了口气,“有什么困难,记得去单位找工会。我们这样的铁路职工,常年在外头奔波,家里照顾不到,家属难免有怨言……”
“不会。别人家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屋头不可能的。您可别忘了,胡清越她也是咱们宝成线的筑路大军里头的一个,她咋个会不清楚呢?”邓科答得丝毫没有犹豫,“我晓得她在屋头带起娃儿还要工作不容易,她也晓得我在这儿修路不容易。我们都没得任何怨言!”
“这就好!这就好!”工会主席闻言也是长长松了口气,“我就说,当年看着你们两个,工作上生活上都是最好的,怎么可能出这些问题!不过你还是回去一趟,把这事儿好好处理了再过了!”
邓科虽然不解,但见他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了,便忙点头离开。把手头上的工作交接了一下,他便迫不及待地登上返家的列车。归心似箭,在巴山蜀水间穿梭的列车,奔驰在他们夫妻和工友们一同亲手修筑的铁路,心情无疑是激荡至极的。
当列车终于驶入成都站,邓科便迫不及待地快步走了出来。宽阔的站前广场,乘客来去匆匆,瞧着又比从前热闹了许多。他迎着这份热闹,赶往自己的家里。
而这个时间,正是胡清越刚刚下班赶着去接渭阳的点儿。她整理资料的时候有些忘了时间,路上赶得就很急。说起来这种心态也是挺奇怪的,胡清越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工作,有时候难免就会耽误,有几次去晚了,整个托儿所里就只剩下渭阳一个人。这孩子倒是从小就懂事儿,不哭不闹的,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看着连环画,只是时不时地往窗外看一眼。胡清越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对上她那期盼的眼神儿,心里就忍不住发酸。
今天这又迟了些,她索性小跑起来,不管怎样也不想让渭阳又成了最后才被接走的那个孩子。不料,等她急匆匆地跑到托儿所门口,便见门外还有很多人。胡清越赶紧看了下自己的腕表,有些怀疑是她的表不准了。晃动了一下手腕,确定表没停,胡清越不解地又看了看大门外的人们,意识到并不是自己搞错了时间。因为这些家长们,手里都牵着孩子。也就是说,孩子们都已经被接到了,他们却没急着离开。这无疑是很反常的,平时大家都是下了班就急匆匆地来接孩子,接到就走,回家还得忙着做饭洗衣,哪儿有这个空闲。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胡清越心里“咯噔”一下,加快了脚步。
院子大门口正对着的那排瓦房就是孩子们的教室,渭阳的教室在左边数过去第三间,胡清越从一进来便冲着那里跑去。此刻那间教室大门外站满了家长,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园长和其他班级的几个老师,都在这个教室里。胡清越感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到了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