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清越和曹技术员聊了许多,回到家后还有些心潮澎湃。等晚上安顿好渭阳,她索性铺开信纸给丈夫写信,信上提到了今天的会议以及和曹技术员的聊天内容。
这封信很快就被送到了邓科手上。宝成铁路正式运营后,通信也跟着方便了许多,寄出去一封信,很快就能收到,再也不用无穷无尽地等待。如今工地上的条件比建设初期好了许多,工程进度也快了很多,但是到底无法化解对家人的思念。在工地上能够收到家人的来信,绝对是令人兴奋的一件事。可惜,大部分人文化程度不高,达不到能写信的地步,又心疼邮费,便也只是间隔很久才通通信,报个平安。若是有一处乡邻结伴到工地上来的,更是一封信里头不知装了几户人家的内容,合在一起请村里认识字儿的写了一起发出来的也不奇怪。
只有邓科和胡清越,信件往来极其频繁,往往是一封信寄走了,还没收到回信,便又写起来另外一封。工友们也习惯了,只是每次还忍不住打趣几句。其实大家心里也清楚,他们信件往来这么频繁,除了私事儿,倒有大部分都是在谈工作。
胡清越这次来信和邓科所说的,关于铁路牵引动力的争议问题,邓科作为身处一线的施工人员,自然比她还要了解。特别是近来,每次施工遇到什么困难,便也总有人会提出来,既然现有的牵引方式已经可以满足运输需求了,又何必再大张旗鼓地去改造。宝成铁路宝凤段原本就地势复杂,无论是当初新建,还是如今的改造,都是一步一个困难。别的困难也就罢了,主要是如今正是建国初期,国家经济困难,要建设的地方太多,这样大力改造已经建成的线路,是否造成了浪费。这样的争议始终存在,认为电气化改造投资多、用电量大,不如使用内燃机牵引。
而宝成铁路的电气化改造,全长虽然只有91KM,但是由于既无电气化专业人员,业务电气化技术参考资料,无疑面临着巨大的困难。邓科曾经听胡清越提起过她与老师通信得知的一些消息,等到了建设工地,也听到了一些更具体的事情。
早在1953年时,铁道部设计总局组织的电气化铁路考察组,在辽宁阜新露天煤矿参观学习时,搜集到了一套苏联的3000V直流的电气化设计图纸,这套资料就被大家珍而重之地收好当做宝贝,成为了宝凤段采用电力机车牵引的主要依据和电气化设计的主要参考资料。邓科给胡清越回信时提到这件事,胡清越之前在跟自己老师通信时也听说过,当时他们学校的老师也有参与了电气化设计的,所以对这样的事情也是自然比别人更多了份关心。
小夫妻俩也就这个问题一直在探讨,有人便笑邓科操心太过,邓科也只一笑而过,并不与他们争论。
胡清越和邓科书信往来频繁,很快在单位和家属院里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更何况,她写信来往的不止有邓科,还有邓兰和自己的父母、老师朋友等人,更显得似乎每天都有信件。胡清越自己除了工作还要照顾渭阳,又要不断地学习,很少有时间与人闲聊,更不会去关注别人都在忙碌什么,可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许多人就喜欢盯着别人的生活。
一晃邓科离开家已经三个多月,胡清越和他的书信往来也有了厚厚一摞,这天晚上,胡清越索性把它们都整理了一下,塞在了箱子里。这里面可不止有家人的关切还有爱人见的情谊,更有许多工作方面的内容。有时候她看着信件就能迸发出很多想法,会随手记录下来,久而久之,工资笔记上倒也有不少这样的内容了。
等她整理好刚刚躺下休息,便听得门外有阵响动。胡清越本以为是刘爱珍又撺掇孩子来捣乱了,正披着衣服起身,却突然发现门被打开了!
只是一愣,她便惊喜交加地问:“邓科?”
“哎,是我!”邓科进门也没敢高声,只是忙问:“吵醒你了?”
“我还没睡,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胡清越一面摸索着拉开系子床头的绳子,一面急匆匆地下床,“你吃饭了没?”
“吃过了,你别起来!再感冒了!”邓科忙把身上的背包放下来,挥着手赶着胡清越不叫她起身,又解释道:“运材料,本来不该我跟着,那个工友突然病了,我算了下手头的事,还能走开,就回来一趟!”
“那你这次能在家待几天?”
“天不亮就得走,货场在装货!”邓科有些歉疚地看着妻子。
胡清越脸上的惊喜明显消失了几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随即她便又笑着道:“能待一会儿也不容易,那我给你做饭去!”
“我真的吃过了。”邓科转身看看熟睡的女儿,满足地喟叹一声,“你什么都别忙,我就回来看一眼,心里就踏实了。”
胡清越知道他这次回来一趟已经是难得,这样来去匆匆,累归累可心里却是高兴又妥帖的,即便是自己,若有机会也会这么选,可还是忍不住道:“工地上那么累,你有点时间还是要多休息的。”
只是这话她自己都知道是白说的,邓科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对工作绝对是不遗余力的,嘱咐也是白嘱咐。
小夫妻长久未见,这一夜显得极其短暂,天还没亮时,邓科准备离开,胡清越忙叫住他。
“我把渭阳叫醒,孩子想你得厉害!”
“孩子正长身体,让她多睡一会儿吧!”邓科也是极其舍不得女儿,但还是摇头叹息,“别叫了,我这马上要走,不是逗着孩子哭吗?”
“要是被她知道你回来她却睡着了,还不是得哭?”胡清越也叹息,离别的伤感让她情绪低落。
“我主要也是怕,孩子一哭,我就舍不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