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科看着还在熟睡的女儿小脸儿红扑扑地，再看看妻子眼里也分明盈满不舍，却还是只能狠狠心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半夜回来，黎明离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就连渭阳也是醒来后，看到爸爸给她带回来的礼物，才知道昨晚上他回来过，顿时小嘴一憋，眼看就要哭起来。胡清越正琢磨怎么哄女儿，却见小家伙抱着爸爸给她带回来的礼物，包着一汪眼泪，絮絮叨叨地说：“我肯定能照顾好我跟妈妈！爸爸你快点儿去修铁路，修完了回来陪我们！”
邓科给孩子带回来的，是他从工地河边上捡回来了一包小螺蛳壳。这类河里的螺蛳壳颜色并不像海边贝壳那么鲜亮，个头也不大，瞧着灰扑扑地并不起眼，却是洗的干干净净，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祛除了腥味儿，渭阳爱不释手。
胡清越瞧着女儿这么懂事，心里也是既酸楚又欣慰。邓科回来只待了大半夜便匆匆离开，却也让她和女儿更加牵挂了。且不必说，她们也知道，邓科心里也是一直记挂着她们娘俩儿的。
胡清越再给邓家人写信时便提了一笔，因为之前他们知道邓科又独自去了工地，嘴上不说心里自然也是牵挂得很，让他们知晓邓科回来过一次，也算是报了平安。果然再收到邓菊回信的时候，邓菊便问起邓科有没有提过下次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胡清越回信时便如实说邓科没有提过，而且她自己也是在一线工作过的，自然是很清楚，虽然工地上规定了假期，但是一来时间都不长，二来工期紧任务重，邓科又属于技术骨干，他自己又是极其认真负责，只有往自己身上揽活儿的，绝没有躲懒偷闲的，估计下一次回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原本这也是常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胡清越给邓菊回信解释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不由得反反复复把邓菊的信拿出来看，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次，可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也就是说了说家里的情况。
自从他们上次回去过后，邓成荣精神身体都比从前好了许多，现在也能经常自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还帮着家里拾掇拾掇农具。邓菊来信时还特意说了家里新抱了一窝小鸡，叫邓成荣每天照顾着，老爷子现在没事儿就喜欢呆在院子里看着那十来只小鸡，不时地跟路过的邻居打个招呼。
只想一想一窝毛茸茸的小鸡仔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围着老人的轮椅要东西吃的场面，胡清越便觉得邓成荣心里定然是高兴的，总比之前那样一天天地总是躺在屋子里热闹许多。她没看出邓菊的信里有什么异常，便给邓菊回了信。
等信寄出去两三天了，胡清越才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儿。自从他们回去后，和家里的书信来往频繁了许多，而且基本上都是她很邓菊在写信，邓菊来信，都是厚厚一叠，恨不得事无巨细地把家里的每件事儿都说上一次。原先她小的时候，和邓科通信，都是央了别人，一来不好太过麻烦旁人，二来也是家里的事情不好叫代笔的人知道许多，三来邓科的地址又不固定，跟着施工点天南地北地跑，有时候半年过去了信也未必收得到。所以那时候儿，他们的书信往来既不频繁且极为简单，互相报个平安罢了。
到后来邓兰邓菊长大些读书认字了，倒是可以跟邓科写信了，但是邓科写信历来简洁得很，她们也不敢跟这个一向沉默严肃的哥哥啰嗦太多，所以现在跟胡清越通信之后，简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这次的信件也是如此，可奇怪的是，唯独没有提到邓兰。
再联想到当时在老家时听到的那一幕，胡清越心里的不安更加扩大，索性又写了封信特意去问。
邓菊这一次的回信却是姗姗来迟，算着时间，应该自己的那两封信家里都收到了才对，可是任凭胡清越把信从头看到尾，依旧没有看到邓菊提起邓兰一个字。
这就肯定是不对劲儿了，胡清越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邓兰是出了什么问题。可奇怪的是，从邓菊的来信看，家里一切又都很正常。如果邓兰那里是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家里人也不该是这个样子才对，就好像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如果有心撒谎，她大可以随便编造几句，反正离得这么远，自己又看不到。而且邓兰平时也就是和她一起上学、回家做事，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要提上那么几句，也没有任何人能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胡清越想不明白。看这样子，邓菊就是不想提邓兰，却也不想骗自己？她这儿胡思乱想了许多，也猜不到究竟，只好一面回信一面又惦记着找人去打听打听。
原先在工地的时候，和邓科的同乡倒是不少，但是现在大多分散开了，除了还跟着邓科在工地上的，其余的也就只有刘爱珍一家最近。工地上的不必说，最近恐怕都没有回了老家的，但刘爱珍那家人，她却是不怎么想去招惹的。
无奈她虽然不想去找麻烦，却总是自有麻烦找上门。这天她去接渭阳的时候，便看到渭阳的两个小辫子一边高一边矮，脸上还有一道子浅浅的指甲印儿。
胡清越被吓了一跳，只是不等她开口，老师便已经忙不迭道歉，只说是她们照看不周。原本都是不大点的孩子，有些小摩擦也是难免，听闻这边的动静，不等胡清越说什么，已经有别的接孩子家长笑道：“哎呀，都是孩子，没事儿的！”
胡清越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急着搭话，只是把渭阳拽到了一侧不挡着其他人的地方，低声问：“渭阳，怎么回事儿？”
渭阳看了教室方向一眼，却没吭声儿，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有些犹豫。
胡清越皱了皱眉，侧身挪动了一下身体，把女儿和所有人的目光隔绝开，低声问：“渭阳，到底怎么回事儿？告诉妈妈，你忘记了吗，妈妈跟你讲过，和妈妈之间，不需要有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