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科说起这事儿就有些忍俊不禁，“他说，那个就跟在山路上推手推车差不多的，看起左摇右晃，还没他推得稳当。”
胡清越也被逗笑了，“舞台艺术表现，和实际的生产操作，还是有区别的！”
“可不是嘛！”邓科哭笑不得，“我们也是这样说他。曹绍堂那个嘴巴又不饶人，说他比那熊瞎子还魁实些，要是去跳舞，怕要把观众吓跑。气得蛮牛差点揍他。后面，等到大家都散了，我还看到他自己偷偷跑去用那个舞台上表演用的小推车在那儿推！”
胡清越诧异地说：“他是真的想登台啊？我觉得那应该可以试试看的，反正咱们工人表演团都是业余的，喜欢就参加，也是挺好的。”
“他不是！”邓科说到这个就哭笑不得，“他帮着那些演员做过那个表演用的车子，就是手痒了。然后还给我说，不行，轻飘飘地，推起来要倒。”
胡清越也笑着摇头，“我听说西安还有专业歌舞团来向咱们的工友取经呢，将来打算把这个舞蹈带到北京去表演。”
“是吗？”邓科有些惊喜，“哎呀，就咱们这些大老粗搞出来私底下乐呵一下的东西，还能真的登上那种大舞台啊？”
“艺术创作源于生活，这么好的素材和展线形式有什么不可以的？”
胡清越和邓科正说着话，便有人来叫胡清越。
胡清越急匆匆地离开，邓科脸上轻松的笑容全都消失了，快步走到一旁，曹绍堂在背风处蹲着等他，看到他过来，才站起身来。
“咋样，有没有打听到？”
曹绍堂叹了口气，摇摇头，一贯爱嬉皮笑脸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我仔细问了，根本呐，就没得这回事。就是一户人家年轻小夫妻吼嘴了，女的气的自己出门了。她婆婆娘后脚就把娃儿抱起跟着去找她。”
邓科重重地叹了口气，“多谢你了……跑这一趟。”
“本来也是顺路。不费啥子。”曹绍堂摆摆手，欲言又止。
邓科知道他是想劝自己，也知道他所谓的顺路都是假的。原本曹绍堂这次放假是去探亲，帮自己打听女儿下落虽然大概是同一个方向，山里头那可真是望山走倒马的，即便是站在这里看着就是对面，走下来需要大半天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何况曹绍堂帮他打听那户人家还离得很远。
自从二女儿丢失，不知道有多少工友帮他们打听过，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时间久了失望一点点地叠加，可是当下一次又听到什么消息的时候，又会陡然升起。这样反反复复，备受折磨。
所以后来邓科再托人打听的时候，就会尽量避开胡清越。
而他不知道的是，胡清越这会儿被叫走，也是跟这事情有关。李宝成满脸风尘地在工棚里等她，一见到她便面露不忍，却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
她打听到的情况和曹绍堂听说的差不多，末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胡清越说：“邓科好像也托人去打听了。我那拐弯抹角地找人问的时候儿，有人嘀咕了一句，这两天怎么总有外头人打听这事儿。”
李宝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胡清越的脸色，轻声道：“我琢磨着，应该是邓科叫人去打听的。”
胡清越红了眼眶，沉默着没有说话。
李宝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虽然没有孩子，却也能体会到一个母亲的绝望和牵挂。
过了好一会儿，李宝成才说：“胡技术员，我觉得这么难的铁路，当初多少人说修不起来，我第一次来工地之前只听人说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一到这工地上，我就知道没什么不可能的。看看你，看看大家伙儿就知道了！我知道这找孩子跟修铁路不一样，你们心里煎熬的多，可是我觉得，不说别的，就咱们天天在外面打听着，这知道的老乡也都溜了神，总有一天能找到的！”
胡清越把眼泪擦了擦，用力地点点头，“只可惜她被抱走的时候还太小，若是大一点，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在这儿修铁路的人，就算我们打听不到她的下落，等她长大了，也会回来找我们的吧？”
“你忘了咱们打听来的消息了？有些老人说，这儿有个风俗，家里没有孩子的，得抱一个当“引子”，这抱来的孩子，肯定会好好对待的。说不定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会跟孩子讲清楚，到时候孩子不是就会来打听了？ ”
胡清越连连点头，尽管理智告诉她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母亲的本能却让她宁可去相信这样的期望。
胡清越和李大姐说了会儿话之后，再见到邓科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见山地问：“你让曹绍堂去打听咱们孩子的下落了？”
邓科吓了一跳，“你，你怎么知道？”
胡清越叹息着道：“我猜到的。曹绍堂去的方向，不是跟咱们这些天听说的有人见过个老年人抱着个小婴儿那事儿在一个方向？”
“我，不是想瞒着你，就是想有消息了再跟你说……”邓科满脸通红，紧张地直搓手，“我就是……”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还能不明白？”胡清越笑中带泪，“你就是怕我失望的次数太多。我也不瞒着你，我也不瞒着你，我也请李大姐去帮咱们打听了，她不是刚好有半天休息时间，见我这儿走不开，就赶紧去了。”
邓科蠕动着嘴唇，憋了会儿才问：“有没有好消息？”
胡清越沉默着摇摇头。
两人的情绪都十分低落，还是胡清越先强打起精神道：“我觉得，这孩子不会就这样一辈子都见不到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尖儿都在扎着疼。
“我知道，母女连心，你这样说，肯定是没错儿的。”邓科红着眼眶安慰妻子，“说不定等孩子再大一点，她会主动回来找咱们的！反正，咱们是永远不会放弃找她的！一定会一直找下去，找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