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云开城向来有过年放烟火的习俗,绚烂的烟火在深蓝的夜幕绽放,如一束束闪亮的花朵。
除夕前夜,云开百姓大多喜欢在街上、河边逛逛,楚辞他们也不例外,楚辞拉着江言在街上逛着。
夜晚河边有人在放孔明灯,一盏盏明灯飞在墨蓝色的夜空中格外明亮而美好。
逛完街市,就要回去守夜了。
云开城百姓有个传统,就是在除夕夜守夜时要燃一堆炭火,象征来年红红火火。
楚辞在大厅点了一盆碳火,张阳明拿了药草点在里面,因而熊熊燃烧碳火散发着淡淡药香。
用罢晚饭,侍女们收拾了碗筷,上了温酒金橘,便悉数退下,留他们四人继续守岁。
张阳明药铺忽然来了一个病人,他和寒芸就回药铺了,
厅外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忽然有浑
厚钟声潮涌般地荡了过来,一声挨着一
声,子夜已到。爆竹声顿时响成一片,
满空赤红碎屑翻飞,无数烟火簇拥上浓
墨夜空,绽开千般光华星芒,喧闹声将
深夜吵醒。
“江言,”楚辞眼睛直望向外面,忽
然开口,“要不要跟我出去放烟花玩玩?”
“你还备了烟火?”江言诧异道。
“嗯,想不想玩?”楚辞朝他眨眨眼,从柜子低下拖出一个箱子来。
江言走上前去打开箱子,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烟火爆竹,式样繁多。
“这么多呀!”江言惊喜道,从里面拿出一只重叠莲花式的烟花,制作精良,栩栩如生。
“别拽那根引线,”楚辞见江言拨弄着那根绿色的引线,提醒道,“小心等会点不燃了。”
“我们先出去,在这里面我怕一个不小心把着屋子给炸了,那我们今晚就得住露天雪地了。”
“噗。。”江言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了,“这我当然知道,走,先把箱子搬出去。”
江言帮着他将一大箱烟火搬了出去。
“这些大一点的,圆一点的,你点完要赶紧要跑。”楚辞道。
“哦。”江言认真点点头,又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嗯,点完记得跑来抱住我。”
“啥,为什么?”
“我怕那响竹吓到你。”
江言:“……”
“一定要记得啊。”
江言无奈:“行行,随你。”
亮红的爆竹飞向夜空,如飞旋的红鸟,伴着惊雷般的响声,窜上苍穹,点点星火如雨似剑飞朔而下,落入人间,旋即消失匿迹,美不胜收,此处刚消声,那处又绽放绚烂。
有嬉闹的孩童沿巷子跑过,充满童趣的歌谣,走街窜巷,飘入寻常百姓家,月儿弯弯照西洲,一夜幽梦醒时忧。
前几天连续的大雪已经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着,蓬蓬软软,十分舒服。
这一年又过去了,不知下一年又会发生什么。
————————————————————
春节已过,早春将至,冰雪消融,街市店铺又重新开张了。
过年的喜庆却仍未完全消失,店铺前面挂着的大红灯笼还未来得及撤去,大红的新桃还昭示着浓浓的年味,团圆的气息还十分浓厚。
街市上人群熙攘,又是一年春三月。
陆清的病情有了很大好转,能听懂一些他人说的话,但仍记不起人。
江言将陆清留在了云开城,他仍需回清音门,并且还要密切关注萧墨的动向。
盘罗天都这么多天出乎异常的安静,但即使他们有动静,也是在暗地里进行,萧墨统治下的盘罗天都与谢冥的不同,他似乎对接任务刺杀不感兴趣,谢冥实力超群,从来不将正派放在眼里,萧墨而是出乎意料地平静。
但黑暗终是在不经意间降临。
没有人会相信萧墨会一直安静下去。
所以,江言打算去盘罗天都打探消息。
盘罗天都在山巅之处,虽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但其实也长有许多不知名的绚烂野花,只是不经大理被掩在绿意之后。
刚到半山腰,粉白的花瓣飘荡半空,三月暖阳融化旧冬白雪,晶莹四溢,江言愕然抬头看向那一大片的桃花林,有些恍惚。
之前的盘罗天都是不会种这种花的,谢冥也从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
他依稀急得安歌是最喜欢这种花的,小时父亲就在门口种了一片桃花。母亲就喜欢在桃林里跳舞,他被父亲抱着,坐在树下看着天仙一样的安歌,纷飞的粉雨衬得她越发美若明霞。
那时父亲的眼神是无限的温柔,他怎么也看不够,连小时的自己爬到了一旁也未注意到,害他差点磕在石头上,被安歌臭骂了一顿。
他走进那片落英之中,见桃林深处有一寒光亭。他走了过去,亭子应是新建的,正中间是白玉石凳和石桌,桌子上放着一柄玉笛,像是谁临走时忘带走一般,拿起时还有些寥寥余温。
那是一支雕工不甚精美的弟子,有重新打磨的痕迹,新旧不一。笛子末端系着墨绿色的吊坠,可能是沾染了桃花瓣,笛子有股淡淡的清香。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江言堪堪回头,却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是萧墨。
“师姐,你来了吗……”身后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一个梦一般,他既不敢抱的太紧,也不敢太松,一切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碎了一样的珍惜。
“放开!”江言用胳膊肘猛击那人月匈口,萧墨吃痛,被迫放开他。
“呵呵。”萧墨嗤笑一声,“原来是你,我真是痴心妄想,安歌早就死了,又怎么可能会来。”
接着他看向江言手里拿着的笛子,用下巴点了点,“会吹笛子吗?给我吹一首。”说罢就走了过去,悠闲地坐在石凳上。
江言有些捉摸不定他的意图,虽然他笛箫都略懂一二,但还是冷声道:“不会。”
萧墨闻言也不恼,笑道:“那你可比不了你娘,当年她的笛艺可是精妙绝伦的,怎么,她没教你?”
江言皱了皱眉,小时候娘笛子吹得确实十分好听,却很少吹,但偶尔无事也教了他几首曲子。
“关你什么事?”
“当然有关系,”萧墨眉含笑意,看向江言,眼底忽然有了一丝温柔,像在回忆一件久远而温馨的场面,“我的笛艺也是她教的,这支笛子也是她亲手做给我的,虽然雕刻得很不好,可以说是做工顽劣,但却是我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笛子。”
“这是……娘送给你的?”江言惊讶道,看着手中的玉笛,那几个小孔也不在一条线上,能看出雕刻之人手艺生疏,但她还是一点点雕刻下来了,十分努力地完成了这件费心费力的工艺品……
“怎么?惊讶了?”萧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震得桌上花瓣微微颤动。“师姐当年待我可是极好的,她是最温柔的……”
这点萧墨说的没错,娘从来都是极其温和的,连骂人时都带着委屈,像梨花带雨。
可萧墨现在说的和之前对母亲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娘是叛徒吗?”江言看向萧墨,手中还紧紧握着笛子。
“你想知道?”萧墨绕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与安歌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挑挑眉,“给我吹首曲子,我就告诉你。”
“你!不可能,我凭什么给你吹。”江言恶声道。
半晌后,江言竖起笛子,再次强调:“我吹完你就必须告诉我,否则就杀了你!”
萧墨笑笑,示意道:“吹吧。”
江言抚上笛孔,正要吹奏,萧墨忽然出声,“先别吹,你转半个身子,侧面朝着我。”
江言深吸一口气,转了过去,就听萧墨笑道:“这样最像了……”
江言没再听他胡言乱语,心一横,吹了一曲。
萧墨静静看着他,那极像的侧面,让他越发怀恋当年那个在桃花树下教他吹笛子的女子,他喊他师姐,她叫他墨儿,他学笛子学的很慢,总是不会,安歌就耐心地一遍遍教他,他一学会就一个劲地夸他,其实当时他是十分心虚的,那几个音他早就学会了,只是眷念师姐的温柔,想与她多待一会儿,就装作一直学不会,而师姐好像从来就不知道……
她总是那么容易被骗,被他骗,被清峰剑山两师兄弟骗,总是那么傻,却又傻得可怜可恨。
“你怎么会喜欢上他的呢?”萧墨默念出声,“明明我这么喜欢你……师姐。”
“别吹了,”萧墨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握住江言的手,江言不妨,手没拿稳,玉笛砰一声坠落在地,断成两半。
萧墨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碎玉,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茫然。
“你……”江言迟疑着问道,他从没见过萧墨这个样子,心下一惊。
只见萧墨慢慢蹲下,拾起那两根摔断的玉笛,看了好久,也没有站起来。
“我十二岁那年,村子里发生了瘟疫,人都死光了,就只剩我一个,我逃出了那个死人谷,就遇到了安歌,她当时还是个美丽的小姑娘,我就跟她走了,她把我带回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那里没有饥饿没有疾病,只有无限的美好与温情,那是我的家……”萧墨就看着那断了的玉笛述说起来。
“但后来,安歌又跑了出去,她爱上了外面的人,爱上了当时还是清峰剑山二弟子的沈非池,但那沈非池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利用安歌的善良和爱,带人闯入了我的家 ,我们的家,就这样,莫名的灾祸降临,我再一次家破人亡,我侥幸逃过一劫,本以为我的师姐死了,却没想到她竟然成了沈毅的妻子还有了你,她忘掉了是谁毁掉了我们的家,她只贪念沈毅给她的短暂的温暖,但后来你也知道的,沈非池为了陆离功法还是又带人再次毁了她的幸福。”
“所以,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报仇雪恨?”
江言完全惊愕了,脑中如被雷劈了一般,嗡嗡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