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纷纷攘攘，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默，有些微妙。
螭苏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一直回荡着陌一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如果螭苏是我的劫，那我便用命去渡。”
依旧是这一句话，一如一千年前。
诛妖台上，清冷自持的少帝大人，对着台下的一干神灵，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话。
听了陌一的这句话，普梵脸上绷着的那一抹笑意，渐渐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痛惜与无奈之色。
如果说，单单只是有螭苏这一层因素的话 ，他可以用许多手段迫使他知难而退。可是如今，却是陌一自己的态度摆在了那里。
普梵有些犹豫了。
“螭苏，我们走。”陌一没有再去看那人一眼，反而是转过了身子，朝螭苏招呼。
螭苏点了点头，他自己本来对天族人就没什么好感，既然陌一都这么说了，他就不必再较劲了。
他们两个就这样离开，完全不管那背后欲言又止的普梵法者。
普梵法者看着他们两个离开的方向，终究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天帝听到少帝陌一尚且还存活于这六界的事，第一个反应就是传来了他。普梵知道，无论如今的时霜做得多么出色，陌一在天帝，在天族很多老一辈的神君里面，那种影响还是无法替代的。
这个四海八荒，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主人。
但是，从如今这个局势上看，陌一似乎并没有想重归九重天的想法。
所以，普梵觉得，他得去寻找一个思虑周全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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螭苏和陌一没有再回到他们刚才出来的那个客栈，反而是直接离开了卧牛城，朝着妖界出发。
从梅谷主带过来的消息来看，妖族就算不变天，也恐怕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螭苏，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陌一忽然顿住了脚步，沉声道。
螭苏没想到陌一会突然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他说话，有些奇怪的回过头，不太明白他话里面的意思。
“这些天，我一直有个问题。”陌一看着他，似乎是在组织措辞：“你做这么多，是想查清楚当年的真相，还是……”
为了这四海八荒的安宁？
螭苏怔了怔，他没想到陌一会忽然问起他这个。
他知道陌一还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是什么。按照道理来说，当年他被天族害得那样惨，逼得他在四海八荒都几乎没有容身之处。这四海八荒，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大义？
他人人喊打，退无可退的时候，这四海八荒的人，哪个听说他，不是都想啐一口。所以，若是那些披着仁义外表，实则内心龌龊至极的人死了，这四海八荒的宁安碎了，又与他何干。他凭什么为了这四海八荒，再次把自己现在满意的生活又生生推向万劫不复？
可是，如果说是为了洗清当年的冤屈，又感觉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当年的事情，他并非一点错都没有。更何况，以前千夫所指的时候会觉得委屈。可是现在静下心来想想，经历过之后也不过就那样而已。
只是……只是，似乎有点不甘心。
他看着眉眼清冷的陌一，自带一股仙泽与尊贵。这样的人，本来就该高在云端，他怎么舍得把他一同拉入黑暗里，怎么舍得让他同他一起遭受万世唾骂？
“师兄，只是，只是有点不甘心。”螭苏有些嘴硬的开口，他不愿意承认，他其实是不想再看着这四海八荒再战火涂炭。
当年，无论是被逼无奈还是受七煞元珠影响，那么多人，北斗星宿，七千妖灵百万天兵，那么多人曾经死在他手上，那是事实。
他全身上下，似乎连头发丝都浸染过鲜血。那么血腥与肮脏，站在白衣似雪，清冷卓绝的陌一身边，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潜意识里会觉得自己很肮脏。他自己满身疮痍，怎么舍得还把他染脏？
“我知道了。”陌一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也只是缓缓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走吧。”陌一道。
螭苏点了点头，他知道，陌一知道他心里面真正的想法。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来就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就像是在携手抗敌的时候，只需对视一眼，便知对方所想。
他们的默契，早已从无涯角上相处的那两千个日日夜夜中磨练出来了。
此次为了不出现像上次一样的错误，螭苏取出了上次从驻颜蜂那里得到的驻颜针。帮助他和陌一重新塑造了容颜，然后化作妖兵的模样，趁着换班的时候潜了进去。
他们进入妖都之后，两个人看了一眼，并没有蝠兵当道的情况。这道里面巡逻的，守卫的，来来往往的妖族人。看起来，就和妖王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螭苏有了个想法，时霜说过 ，现在妖族的王其实是亡冥，也就是万蝠血窟的血翼蝠王。那么，会出现正在这种局面，只能说明亡冥用的也只应该是一个假身份。是亡冥化作了浊息的样子在胡做非为，换而言之，上次他们遇到的应该就是亡冥。
这毕竟是妖族，改朝换代不是那么容易的。亡冥也不可能单单凭天族在背后支持，就能够轻而易举地称霸妖界。
浊息当了妖王这么多年，就算他再不称职，也总有心向他的妖众。毕竟，人心所向这种东西，虽不说所向披靡，但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这个，螭苏其实是深有体会。
当年，以他的力量，可以说是四海八荒，难逢敌手。但是，以他一己之力，以魔族一界之力，终究是无法与其他六界完全抗衡。
他如此，当年的后卿其实也是如此吧。
螭苏正愣神间，螭苏忽然一拉他的衣袖，将他扯到了一边，连同自己，将身形掩在了石头后面。
陌一对螭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的动作，然后示意螭苏向前看。
螭苏看过去，只见他们方才站的地方，竟然走过去一队人马。一个个端着酒盘果盏，衣着喜庆，似乎是要去赴什么聚会一样？
螭苏注意到，今日的妖界有一些奇怪，刚刚就觉察到了，却一直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现在，遥遥看过去，便见远方的大殿映射出点点红光。然后，很多地方，都铺了红妆。
这妖界，似乎是在办什么娶亲盛事。
陌一显然也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妖族没听说过宣扬啊。
现在他们有一点明确确定的就是，现在在妖界的王，其实是亡冥。
所以说，他到底是在玩什么鬼把戏？
“螭苏，兵分两路，我混进大殿查看妖族现在的事，你去到处搜搜，看他们把真正的妖王藏在哪里了。”陌一道。
螭苏一愣，然后立马否决，陌一现在的情况，实在让他很难放心。更何况，陌一刚刚那个安排，明明是把轻松的活留给了他，把正面交锋的活留给了自己。
螭苏， 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陌一看着他，然后才道：“无需担心。”
螭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至少，至少我们换一下。”
陌一现在就算在人族中多出类拔萃，可那也只是在人族中而已。他现在怎么说也只是一介凡人，在到处都是妖众的妖都，陌一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正面交锋。
陌一没有再多说什么，算是同意了。
两个人就此分开，陌一去了后山，螭苏便直接混在那些人里面去了大殿。还好他换了容貌，隐了气息，在那群小妖中间，倒没有格格不入。
他依样画葫芦，根据那些小妖手里端的东西，自己变化了一个酒盏，混在了他们中间。
走进了之后，才发现他们其实是在议论的。螭苏凑起耳朵去听，便听到他们在议论什么了。
“王上此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娶姑娘的吗？怎的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这王上的性情，实在是太变幻莫测了，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哪猜得出来啊！”
“不过，落姑娘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对对对……”
“这到是——”
螭苏听着他们的议论，自己总结出了几个点。第一，听他们说的话，就可以证实他们先前的猜想是正确的，亡冥确实只是盗用了身份，妖族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王已经被掉了包。其二，他们口中的这个落姑娘，应该便是新娘，大概应该是爱慕妖王的某个妖族姑娘吧。只是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君被掉了包。
螭苏觉得，她有需要去拜访一下这个落姑娘。妖王浊息这些年在妖族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可是皮相倒是还不错，在这四海八荒也还算排得上号的。这姑娘，看上他，不成也是色欲熏心了？
螭苏觉得有一百种八卦的想法，已经从心里面跑了过去。最后，言归正传，他觉得要想打探浊息的事，或许他这个准妻子倒是知道一些。
螭苏想到这个，直接就从这个队伍里退了出去，然后踩着点，溜入了后园子里面。
这后园应该就是今晚所谓的婚房，螭苏过去的时候算是撞对了运气，亡冥并不在里面。
螭苏掀开窗子的一角，向里面看过去，便见到一袭红衣的新娘端坐在喜床上，头盖流丝红盖头，凤冠霞配，美艳不可方物。
螭苏走进去，那作者的新娘立即感觉到气息的不对劲，掀开盖头，手上幻化出一把长剑，直逼螭苏而来。
“来者何人？”
螭苏格挡住，两个人对视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
“魔，魔尊……”
“怎么会是你？”螭苏绝对没有想到，妖王的准新娘，竟然会是碧落。
碧落，落姑娘——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