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的交谈之中，螭苏才弄清楚了这里面的缘由。
浊息在四海八荒的名声虽然说不上好，可是竟然和面前这个小狐狸还有这样一段纠缠不清的缘恋。
浊息也并非是表面上这般的无德无才，妖界这么长时间一直夹在魔界和天界之间，但是却不偏向任何一方。能够在乱世中存留下来，自然也有他的手段。
浊息，他其实只是按照自己的存世手段在活。
“还记得魔尊上次，卧牛城见面的时候问我的问题吗？”碧落指了指自己尚且还是青色的那只眼睛。
“小狐狸，我记得以前你的眼睛两只都是青色的，现在怎么会一只黑色一只青色呢？”
螭苏想起来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就产生过怀疑。
碧落慢慢的向螭苏讲起来了那些被隐藏的过往，其中甚至牵扯到了白虎帝君的旧事。
碧落出生的时候，整个碧水云天都被碧光笼罩，碧波倒灌进来，几乎淹了大半个低矮的村落。
族里的人看到这些异象，便知道他们族新的圣女诞生了。
但是，由于上一任圣女为了摆脱自己的命运，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所以和那人施行了逆天的术法。
螭苏知道，碧落口里面说的那上一任圣女，应该就是凤鸣的母亲，老冥王终身未娶，这是他心里面的妻子。
具体那个术法是什么，碧落在那个年代后很久远才出生，所以对当年的事并不是很清楚。后来，也只是从族里长辈那里零零碎碎的知道了一些。
但是按照最后的结果推断，那个术法的施行应该是被打断了，或是压根就没有成功。
从那之后，碧潮珠碎裂成千千万万片，撒遍碧水云天的每一个角落，蚕食着这片土地。碧潮族人受其影响，日日夜夜遭受着魔力的侵蚀，碧水云天境内更是寸草不生。而那之后，碧潮族亦是很久都没有再出现过圣女，直到碧落的出生。
碧落的出生，让所有碧潮族人都看到了希望，重新重塑碧潮珠，拯救碧水云天，也拯救碧潮族。
所以，碧落一出生就注定是被当做一个祭品来养。
但是，后来妖都的介入，却改变了她的命数。
浊息将她从碧水云天带回了妖都，无论他最开始接近她的意图是什么，归根结底，到最后算是他拯救了她。
所以，碧落我想几乎可以说是在妖都长大的。不知道是由于浊息对她的愧疚，亦或是对她未来命运的怜悯。总之，她在妖都的那几年，浊息对她很好，算是在她不知道自己身份之前最美好的时光。
碧落第一次听到自己的身世，只是因为妖界来了那样一个人。
白衣似雪，仙姿绰约。碧落窥视到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这人明明面容年轻俊朗，可是头发却如雪一般白 ，整个人都仿佛晶莹剔透，圣洁端详。是真正的视天地万物如虚无，不染一尘。
螭苏听到她说起这个的时候，便有点猜到了那个人是谁，试探性的开口：“白虎帝君洛雪衣？”
碧落点了点头，继续开口：“如果不是他来，或许我直到死的那一刻还被蒙在鼓里。也永远都不会知道，这背后究竟牵扯了些什么。”
碧落是路过门口，然后偷听到了那里面两个人的对话。
本来她不是个八卦的性子，只是由于那两个人交谈之中谈起了她的名字。
“洛雪衣，你这是玩火，知道吗？”浊息怒气冲冲的开口。
他显然是气急了的，竟然完全不顾尊卑礼仪，指明道姓的叫那位尊神的名字。
“他只是个孩子，本座想赌一赌。”洛雪衣的声音很平淡，似乎是在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浊息一掌拍在桌子上，掀翻了那桌子上原本的东西，砚台脱落，墨汁洒了一地。
“你这是拿整个四海八荒的人的命去和你赌。”浊息咆哮道。
“你迟迟不将那个叫碧落的姑娘交出去，不是也想赌一赌吗？”洛雪衣皱了皱眉，眼镜里面射出莹莹的冷光，直直的盯着浊息一愣。
“这姑娘的命运是个死环，你把它交还给碧水云天是死，你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最终珠成，她依旧是死。”洛雪衣的目光里面透着点悲戚。
上古尊神中，哪个不是双手浴血，脚踩白骨出来的？
洛雪衣大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上古的战争，让他无可避免的手染血腥。所以战事平定之后，面对重新塑造的四海八荒，他处处心生怜悯。
乃至于对后卿。
上古大战，最终岚齐身化大封，众神同心协力封印住了后卿。
但是，后来，洛雪衣去查探的时候，便发现有一缕元神逃过了封印。他追踪而去，见到那抹元神溜入了山海界境内。
白虎帝君自此隐居山海界，守着那抹元神。
直到那元神掉落在了山海界一孕妇体内。洛雪衣曾经下过决心，杀了那个人 ，自此阻止元神出世。
可是，最终，一念之差，他还是犹豫了。
上古伏魔阵，他没有出手阻止，而只是袖手旁观，算是间接害死了陌梨肚子里面的孩子，把陌梨逼入了魔界。
看到陌梨撕心裂肺的模样，洛雪衣一直觉得心怀愧疚。愧疚陌梨，更愧疚曾经一起浴血奋战的岚齐。
这只是一个孩子。
洛雪衣一念之差，便留下了这个孩子。同时，也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了自己心里，从未对人宣之于口。
可是，他的所为，却被浊息撞见了。他们师出同门，浊息知道了背后的密辛，才如此质问他。
恰巧，被碧落听到了。
碧落趴在外面，听着他们的对话云里雾里的。正觉得无聊，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说起了她的名字。
听到洛雪衣说起这个，浊息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把碧落圈养在身边，等到时机成熟，他便乘机夺取碧朝珠。否则，碧水云天碧潮狐一族，碧潮珠再次回到他们手上，对妖界来说一定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在他最开始的计划里，碧落是必须要死的。可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之后，有些感情纵使他再不想承认，可也终归是不一样了。她在他面前一点一点长大，面容渐渐精致美丽。他看她的眼神，不再像是看一个被圈养的猎物。
当她笑着唤他兄长的时候，他心里面充满了负罪感，竟然萌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想要放弃掉自己一直以来的计划。
洛雪衣是谁，很多事情只看一眼，便全都明白了。所以，他才和浊息说起这个。
碧落听到他们后面谈论的话题的时候，感觉如坠冰窖，整个身子都在不可控制地发着抖。
她心里面很悲伤，但更多的是恐惧。原本作为依靠，永远护在她前面的人，转眼之间便成了要谋夺她性命的刽子手。
她开始躲着浊息，甚至无数次的想要逃离妖都。
聪慧如浊息，这一来二去的，怎么可能就什么都察觉不出来呢？
他察觉出了端倪，察觉了碧落对他的躲避与恐惧。
两个人之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终于捅破了。
碧落被她囚禁在了妖都，直到后来发生了碧水云天之祸。这些事，螭苏自然是知道的，原来当初他们的相遇，背后竟然还埋藏着这样的密辛。
当年，碧落伤好之后，离开了流破山，便回了妖都。碧水云天已经没了，这是她唯一的家。换句话说，即使碧水云天还在，她从小是在妖都长起来的，这才是她真正的家。
从前，她和浊息之间由于有碧潮珠这个爆发点，所以揭开之后浊息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淡然冷漠的。可是，现在没有了这个顾虑，她觉得自己到是可以同浊息消除以前的误会了。
可是，回到妖都的时候，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浊息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暴躁易怒，甚至于多次走火入魔，在妖界大开杀戒。
说到这里，碧落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一样，声音有些低。
“后来呢？”螭苏道。
碧落笑了笑，“后来，就没什么好说了。”
“他死了，碧潮狐族的碧瞳有保尸体不腐的功效，所以我以一瞳护他尸身完好。”碧落道。
螭苏有些奇怪，碧落讲的整个故事，这中间有太多的漏洞了。很多东西好像被她刻意避过不讲，但是螭苏却一时间还找不出来自己疑惑的点在哪里。
“所以，你知道现在的妖王是假的？”螭苏道。
碧落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螭苏有些奇怪，碧落心里面喜欢的人不是浊息吗？但是她为什么会决定嫁给亡冥呢？
难道，是被威胁了。
螭苏脑子里面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但是 ，细细想来又觉得有些不像。碧落如今的处境，外面也没有多少人守卫，倒不像是被囚禁的样子。
“自然……”碧落嘴角带起一抹邪魅的笑，螭苏看着她的笑意，心里面意识到不对劲，脊背发凉。
“是为了留住魔尊殿下了。”
碧落的声音很寒凉，与刚才的样子好像判若两人。
螭苏一僵，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螭苏知道此地不宜多留，转身想要离开。他刚刚打算提步，却浑身脱力，软软的跌倒在了地上。
螭苏单膝跪地，抓住桌沿，愤恨的看着碧落，不可思议的开口，“你……”
“若我不讲这么多东西，魔尊殿下怎么可能会疏忽中招呢？”碧落依旧笑着，在她的话音中，很多人破门而入，他似乎被包围了，脑袋也越来越重。
在昏迷过去的最后关头，螭苏算是想明白了，这一开始就只是一个陷阱。明着来，亡冥很难抓住他，所以才施了这么一个计。
他知道自己这样一倒下去，面临的东西绝对不会好受。可是意识已经支撑不住了，在合上眼的最后时刻，脑子里面出现的竟然是那抹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