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苏和陌一吃完了早餐之后，就已经朝着卧牛城的方向出发了。
“师兄，昨天晚上说起那些事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螭苏道。
两个人走在路上，螭苏走路自然是没个正形的，可陌一就不一样了。连走路，都是一副端庄从容的模样。
陌一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你还记得，师父和我们说起白虎帝君的事吧！”
陌一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我忽然想到，那个时候，白虎帝君是闯过一次困神牢狱的，而且也是第一个从那里面活着出来的人。”
螭苏说起这个的时候面不改色，好像那些事情真的被他忘记了一样。可是，陌一听到困神牢狱的时候，心还是像被人揪着一样疼。
“不过，师父也说了，白虎帝君那是个什么人物啊，这四海八荒活得最无欲无求的神仙。 那么，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被罚入困神牢狱呢？”螭苏着实是觉得奇怪。
陌一听螭苏说起这个，也发现了这里面不对劲的地方，然后提出了一个自己的看法，“或许，犯错的人不是他呢！”
“那你说，他是代人受过？”螭苏想了想，也觉得有这样一个可能。
就像是他闯了皓月城，陌一上九重天代替他受了五百道天雷一样吗？
估计是的，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值得自己拼了性命的去保护。
陌一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螭苏笑着开口：“师兄，我觉得我们两个是想到一起去了。”
“时霜。”陌一淡声道。
螭苏赞同的点了点头，从他们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时霜那个时候就是洛雪衣的徒弟，洛雪衣做了这样一件大事，绝对和时霜拖不了干系。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为了他。可是，时霜对这后面发生的事情，不可能不知道。
两个人就要这样，说着说着不知不觉也就已经到了卧牛城。
其实，从他们上一次离开卧牛城来说，并不算是过去多长时间。
只是这一次来，螭苏觉得有些不一样了，一时间就有点得意忘形。
“师兄，以前就和你说过，以后可以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你不会想要赖皮吧？”
陌一神色一僵，忽然停住了脚步。螭苏这才想起来，陌一已经不是从前的陌一了，或许是这些天的相处太熟悉，才让他以为回到了以前。
“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不记得了。”螭苏有些失落的开口，看到陌一的神色，他还是觉得有点愧疚。
谁知，陌一只是顿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道：“无妨，以后慢慢讲给我听。”
螭苏嘴角漫开笑意，点了点头。
卧牛城现在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杏花开成一片酒色，纷纷冉冉，美不胜收。
而那下面，杏花岭里面有很多穿行的小道，小道边上开满了店铺。路上有很多人，大多数都化成了人的模样，但偶尔有一些还保留了妖鬼精怪的一些特征。
螭苏看了陌一一眼，笑道：“走吧！”
他们从街道上路过，很多人都反应过来。上次卧牛城的事，大多数人都记住了他们。
一时间，他们两个就被人包围住了。
“这，魔魔尊殿下，还有宫少门主？”
那些人，见到他们都有点奇怪。然后，便就是欢喜。毕竟上一次，说到底是他们救了他们。
螭苏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
那些人都发现了，现在的魔尊殿下看起来有一点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点不一样。
好像是眼睛里面没有了那种阴郁压抑的神色。
最后，螭苏和陌一去了散仙的酒馆。
酒仙给他们两个提来一壶杏花酿制的好酒，他和螭苏以前就是旧相识。而且，他以前毕竟是混九重天的自然是知道陌一。只是上次见到的时候，陌一看起来就是一个凡人，而且那时候情况危急，也就没有时间给他多问。
如今，陌一和螭苏站在一起，他才发现了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这，这莫非是？”酒仙看到陌一，膝盖一软，几乎就要习惯性地跪下了。
螭苏只觉得好笑，一把就把他拉到了凳子上做好，笑道：“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酒仙自然是知道这话里面的意思，也就笑着打哈哈，想要把这件事情圆过去。天晓得，面前这看着人畜无害的魔尊大人，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知道知道。”酒仙笑着点了点头。
螭苏看到他很识相的样子，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又看向陌一看着他的目光，生怕陌一误会，忙责怪的看向酒仙：“酒仙老哥，你莫非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酒仙打了一个寒颤。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与人为善了。”螭苏有些不满。
酒仙胸口里的一口积血都差点喷了出来，看着面前这个不要脸还在说的一本正经的人，一头黑线。
与人为善？
你当初那可是见谁不爽就削谁的性格。
心狠手辣，嗜血狂暴。
不知是踏碎了多少枯骨，几乎毁了大半个四海八荒啊！
如今不要脸的竟然还能够说出这样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酒仙表示，对魔尊殿下格外的佩服，对他的脸皮格外的佩服。
陌一看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的打断了一句，扶额，似乎是有些无奈。
“螭苏，正事。”陌一不知道他这么弄下去要弄到什么时候，所以干脆打断了。
螭苏这才想起来，自己要来做的正事，很神秘的问酒仙，“那个，我们两个今天来呢，就是想打听一下。那次我们离开之后，血蝠一族还来这里骚扰过吗？”
酒仙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这也幸亏是上次魔尊殿下设下的那一道封印，这血蝠一族就再也没有来骚扰过我们了。所以说起来呀，这里面的人都很感谢魔尊殿下。”酒仙道。
螭苏看到他又要开始侃侃而谈了，连忙制止了他。否则按照他这样说下去，不知道又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那万蝠血窟呢？”螭苏道。
蝠王难道还真的就能够这样改邪归正，再也不出来为祸妖界了？
酒仙摇了摇头，道：“这个，倒还没，真没听说过。”
他这说的也是实话，卧牛城人有了这结界保护，自然是一辈子都只会守在这里面了，谁会没事的去自讨苦吃啊。
螭苏朝着他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对陌一无奈的摊了摊手，道：“哎，师兄，看来我们两个只能自己去跑一趟了。”
陌一点了点头，起身拿起桌上的配剑，螭苏也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就离开了。
离开之后，螭苏还不忘想要加固一下这里面的封印，陌一拉住了他的手。
螭苏一愣，陌一看着他，淡声道：“你这些日子，一直都过于耗损灵力。”
“让我来。”陌一说着，化羽化成的那把折扇在半空中摊开，陌一指尖聚力，通过化羽朝着结界施术。
螭苏看着他，心里边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最后，那些情绪慢慢退去之后，留下的，是暖，暖意。
看着陌一，螭苏嘴角忽然扯上了一抹笑意，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真正发自内心，一切都释怀的笑。
走在路上，螭苏觉着无聊，就又开始叨叨不休了。
“师兄，你知道，卧牛城的由来吗？”螭苏看着那一片杏花，忽然开口。
陌一似乎是没预料到他会忽然说这个，有些奇怪，但最终也是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说，“愿闻其详。”
“其实啊，这里的杏林，算是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螭苏叹了一口气，眼睛里面泛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虽然陌一现在没有了记忆，可是，有关于螭苏的事，他以前还是在那些史书里见到过的。
北帝岚齐与魔尊陌梨的孩子。
“只是，花是种了，他们却没有机会一起看过。”
螭苏说起这个的时候，神色有点暗淡，眼睛里面是一闪而过的落寞。
然后，他又忽然笑开，看着陌一，笑道：“不过，被我们看去了，倒也不亏。”
陌一看着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提步继续向前走。
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善于言辞的人，螭苏说的这个，其实算是有些露骨的情话了。他却也不知道要做何反应，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一样离开。
等到两个人到万蝠血窟的时候，才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
“还是空城计吗？”螭苏有些犹疑，实在是上次吃透了亏，让人不得不烦。
陌一没有说什么，看起来也是不确定。
他们两个人都不敢放松警惕，毕竟经过上次的遭遇，实在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们。
但是，他们两个查遍了大半个万蝠山，却终究是一无所获。
别说是蝠王了，连半个妖怪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座被人废弃了的荒山。
“噫——”螭苏忽然开口。
陌一回头看他，却发现螭苏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上了，他循着刚刚的声音找过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螭苏已经跑到了离他几丈远的地方。
因为是夜晚，所以这里面天色很黑，可视度有点低，一时间他还没有发现。
螭苏蹲在地上，好像是在看着什么。
陌一朝着他走过去，等到过去的时候，他才看清这里面的全貌。
螭苏蹲在地上，面前有一滩血迹，离那血迹不远的地方，便有很多尸体。
看他们的装扮，应该都是这里的守卫。他们几乎都是被一招毙命，甚至是还来不及反抗便全部被击杀在了这里。
“看着血迹的干涸程度，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螭苏道。
陌一点了点头，这里的血腥味已经很淡了，取而代之是传来的阵阵恶臭，方才还没有发觉，越靠近越清晰。
“发现什么了？”陌一道。
“按理说，任何的妖邪被诛杀之后，肉体不是化为原形，便是灰飞烟灭。可是如今他们的身体竟然还是人形，难道就是这样乖乖的让我们看？”螭苏道，这一点确实是疑惑至极。
陌一作为宫羽门的捉妖师，对这些东西自然是熟知的。
“难道，他们是被凡人的兵器所伤？”螭苏推测出这一种可能，只有凡人的兵器诛杀妖邪之后 ，才会不露任何痕迹。
可是，既不是妖邪，也不是修仙者，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怎么能够一下子就将这么多妖击杀了呢？
这不符合逻辑。
陌一蹲在一具尸体面前，道：“你看，这是什么？”
陌一忽然拿出一块令牌一样的东西，在月光下，指给螭苏看。
螭苏接了过来，看到的时候最开始只是觉得眼熟。多看了几遍之后，就发现了它的不对劲之处。
这个东西，不仅仅是眼熟。
而是，他真的见过。
“妖族的令牌。”螭苏道，然后看下陌一，疑惑道：“莫非，是妖王想要清理门户了？”
“可是，不对呀，以我对他的了解，浊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硬气了。”螭苏习惯性地吐槽了一句。
陌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看来，要想要弄清楚，我们得去拜会妖王一趟了。”
这个想法，螭苏是很赞同的。可是联想到现在陌一的身体状况，陌一现在可不仅仅是没有记忆那么简单，他现在不过相当于一个凡人。如果去妖界，会不会太冒险？
螭苏觉得有一点担心。
陌一自然看出来了他的犹疑，淡声道：“放心，我有分寸。”
他就这样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螭苏好像就真的放下心来了一样。没有再做过多的思考，答应了陌一说的。
两个人这次算是扑了几次空，先是到卧牛城什么也没有遇到，然后到了万蝠山之后，依然是这样。
现在又是要去妖界，螭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师兄，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在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
螭苏想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的措辞不太好又补充了一下：“先是引我们到卧牛城，再到蝠山，最后是到妖界。总觉得这背后的事情有猫腻。”
陌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所以，我们这是将计就计？”螭苏忽然拦在陌一面前，笑得肆意张扬。
陌一朝着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背后那人现在是什么意图，他们尚且还不知道。但是如果缺少了这条线的话，便什么都查不到了。所以明明知道是计，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一路上，螭苏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陌一问。
螭苏叹了一口气，道：“以前坑了妖族那么多人，现在去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说的坑，除了让你妖族陪同他们一起反抗天族之外，便是他那个时候血腥甚重，一怒之下就斩杀了妖界八千妖灵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他真的觉得他那个时候脑子是抽了什么风，做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陌一道。
螭苏对他忽然说起这个，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是不可思议，“师兄，你以前都不这么说话的。”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陌一低声道。
螭苏笑着开口：“你以前啊，总是会说一句话，说做错了事，就得受罚。”
“怎么，如今是连那些时候的原则都丢了？”螭苏笑道，存心想给他找一点麻烦。
谁知，陌一依旧是一本正经，“因为，那些，从来不是你的错。”
错的，一直都是我。
原则……
这一辈子，我也只会为你一个人不计原则。
螭苏咬了咬下唇，别过了脸。只是脸别过去的时候，再也藏不住他嘴角的笑意。
他孤苦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是又找回了那个被他弄丢的人。
“如何入妖界？”陌一没有了记忆，对那些东西自然是不了解了。
螭苏托腮想了许久，颇有些为难的样子：“我以前都是打进去的，对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很了解。”
陌一眉尖抽了抽，已经不对他抱有希望了。
不过，妖界的门在那里，螭苏倒还是知道的。
两个人到那里的时候，守门的应该都是妖族的小兵小将，不知道换了多少代了，竟然也不认识他们两个。
“大胆，你们是何人？竟然敢擅闯这个地方？”守卫声音很大，看起来颇有威慑力的样子。
不过这也就是对付那些涉世未深的小毛头，这样，就想唬住螭苏，那也就太天真了。
“小哥，你是真的误会了，我们那可都是爱好太平的人，擅闯什么的，实在是太粗鲁了。”螭苏义正词严的否决。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另一个人道。
“你们呢，就上去禀报你们家王上一声，就说他老朋友来找他了。”螭苏笑着开口。
“老朋友？”那守门的人看起来还有些半信半疑。
螭苏干脆把沉寂给递了出去，此时的沉寂便是一把骨扇的模样。
“这是什么，大胆，你竟然想贿赂我们？”那小妖怒声道。
螭苏无奈的扶着额头，听了他这个话险些摔倒，无奈的开口：“自己瞅瞅这是个什么东西？”
“有点眼熟？”
“好像是在什么书里面见过？”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句，“沉寂——”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自从当年螭苏带着沉寂血洗妖都之后，这件法器就连同螭苏一起上了妖界头等追杀令名单，其实说是追杀令，也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也就是说以后见到这种东西，妖界里面的人能躲尽量躲，走着也绕道一点。
“魔魔魔，魔尊……”几个小妖惊慌失措，落荒而逃。
螭苏回头无奈的看了陌一一眼，道：“这东西，竟然比我自己的脸都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