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空青还有一事不明白？”
“何事？”
“既一、二计可击杀之，那这第三计是何作用。”
洛寻轻笑，将无意垂下的青丝归于了耳后，然后清冷的声音在房中响起，“蛇斩头，头落却不死，张口咬人。蛇尚有绝路反击的能力，而胡家的子弟，想来也有自救的本领。而我这第三计，便是要断了他的活路，让他无论朝哪走，等着他的都是万丈悬崖，粉身碎骨。”
“那是何计？”
“坊间谣，梦里话，真假总难辨。真亦假，假亦真，只有人心能分辨。”
洛寻阖眸，指尖轻敲桌面，嘴中轻哼，好似江南调。
……
“小姐，你哼的调子真好听，我听着应该是南疆的水调，好似女子细语呢喃的，想来是支恋曲。”
“可这青州和南疆隔得那么远，小姐怎么会哼那里的曲子？可是以前去过南疆？”
空青笑了笑，柔声问道。
“我从记事起便在这青州了，哪里去过什么南疆。至于刚才哼的曲子，可能是在查案搜寻证据时，听哪个游商哼过吧，许是调子好听，让我这个脑瓜有了个深刻记忆，这才刚刚兴致一起，下意识地哼了出来。”洛寻不急不缓地答道。
手指在桌案上轻敲，薄唇微抿，就入了沉思。
她洛寻自然是没去过什么南疆，更也没听过什么南疆小调。毕竟从她穿越重生至今，她一直就呆在青州，一步都没有离开。
而她刚刚哼这南疆小调，也只是她下意识的行为。
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不从心，却从身。
洛寻集中了精神，玉手一顿，那清脆的敲击声便散去，而她也有了结论。
这南疆和原主有解不开的联系。
或关身世，或关她独死破庙的原因。
洛寻想的认真，眉间仿佛布了浓阴，似乌云，萦绕不息，解离不去。
而一旁的空青看着洛寻的暗自愁浓，不禁也跟着自家的小姐陷入了苦局。
她想帮小姐，可这时的她无能为力，因为她就是这凡尘中的一粒芥子，混入尘俗，便再也寻不到踪迹。
素手捏着刚刚从案上收起的木盘子，暗暗用力，骨节发白，手上传来了痛意，这一瞬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
她虽不能成为利剑，一下斩断小姐封闭尘心的荆棘，可她愿化细雨，让荆棘生花，芳香她的心室。
空青松了劲，重绽笑颜，这软软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小姐，你为何都不向空青打听打听少爷去了哪里？难道这一日不见，小姐没有半点好奇，没有心生惦念？”她会心一笑，挑眼问道。
“难不成我不问，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狐狸就不会告诉我？”洛寻将思绪从心中那一秘密之处抽回，抬眸看着眼前正笑的开心的空青。
她看的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然改变的神情。
嘴角衔笑，面如暖玉。
看着她的变化，空青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只有少爷有这个将小姐带离疑云的本事，而也只有少爷才能跨过荆棘，踏入小姐那处秘密之地，呵护着她内心的柔软和脆弱。
“小姐，不妨你来猜一猜少爷去了何地？若小姐猜出，那这今日的晚膳就由空青一展厨艺，可若小姐没有猜出，那便清粥咸菜，清一清内里的油腻。”
空青说的随意，可洛寻听的在意。
她不住舔了舔嘴唇，又想起了那米糕的甜蜜。
这白送上的佳肴，哪有辜负的道理。
“既你想玩一玩，自没有让你扫兴的道理。”她点头答应，短暂一顿，复又一莞尔，自信笑道，“我猜他去了明月楼，去谈了一桩生意。”
“小姐怎知？”空青诧异，她虽知道小姐聪慧，但也没料到她精明到了这般的程度。
院门未出，仆从未问，却轻而易举地猜出了少爷的行迹。
她心中叹服，无奈摇头，颇是不高兴地看着洛寻。
本想着可以让自家小姐停一停荤腥，这样子才不至于从瘦弱的山猫，变成浑圆的狸奴。
空青仰天叹息，终是放弃，她突然有了决定。
惹谁都不能惹自家小姐，因为她比狐狸还要狡黠。
“你当你家小姐是谁，我可是洛寻，他君辞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只要我轻轻动动手指头便能想到。”洛寻嗓音微扬，带着得意。
她双手相扣放于脑后，向后一躺，姿态肆意。
“那岳氏贪污，这证据虽然被岳氏后辈买了去，可那宴主怎会是个不贪心的，所以我肯定那红狐狸手里还有一份可以致岳氏于死地的证据。而君辞主管惩戒司，本就是皇上手中整治世家的利刃，所以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时机。毕竟和红狐狸谈场生意，要比暗中探查来的容易。”
听洛寻一语，空青钦佩不已，心服口服地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听着门吱呀阖上的声音，洛寻欢呼，美滋滋地等待着晚膳的玲珑美食。
她闭眼，靠在软垫上，放松了身体，就这么任由自己的灵魂沉入宁静的黑暗里。
房室很静，梦呓突起，听的清晰。
“不负人间，不负你。”
洛寻睡得香甜，君辞待的平静。
他看着面前不断走来走去的夜洺，微微蹙起了眸子。
夜洺看着云堂紧闭的门，有了些着急，他立马回头去看君辞，可那人还是那样的闲适，目似深井，未荡涟漪。
“为何宴主还不来与我们家主子相见。”夜洺质问着旁侧侍候的婢子，可那女子只是摇头，再一次提起茶壶给他的杯子里斟满了茶水。
望着杯里越来越淡的茶汤，夜洺有些无语。
他都连续喝了八杯茶了，还是没能等到那只妖艳的狐狸。
他吸气，注意到了旁侧炙热的眼神，他眨眨眼，伸手拿起茶盏，仰头将那第九杯茶给饮了下去，这才让那眼神归于了平静。
他拍了拍自己略微鼓起的肚皮，声音脆响，就跟熟透的西瓜一样。
夜洺正自嘲，这时云堂紧闭的门有了动静。
“真是让贵客久等了。”宴主推门而入，仍是一身红衣，妖冶艳丽。
“不知道洛公子找我有何事啊？”宴主出声问道，然后走到了君辞的身旁。桃花一般的眼眸微凛，那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子会意，就立马上前将手中的软垫铺到了座椅上，这只红狐狸才点点头，缓缓坐了下去。
“我找宴主是想谈一门生意。”君辞应答，脸上带着看不透的笑意。
“那本主可得听听是什么生意？值不值得我费一费心力。”
银面具在他的脸上闪着凌光，虽遮挡住了他的容貌，却给他添了一份的神秘瑰丽。
“我想用南疆矿山的寻矿人来换这岳氏贪污的证据。”
君辞沉声，黛眉上挑，长指轻击面颊，目露探究地凝望着笑里藏刀的红狐狸。
“洛公子还真是打了个好盘算。可不知这寻矿人对我明月楼有何意义。”
宴主神色如常，语气平平，可那双眼里分明融了冷意。
“朝中有人在南疆私挖金矿，本是个隐蔽事，可他却没想到灭口时被一人给逃了去，而这事便不再是无人知的秘密，反成了一个随时会触发的陷阱，不知何时便会让那人掉入深渊，沾个一身泥泞。”
“我且问宴主，这样的一个巨大的陷阱，能惹了多少人的注意，又能卖的出怎样的价钱？”
“想来宴主心里应该有个算计。”
君辞浅笑，说的平静。
宴主闻言，收了笑意，眸结冰霜，仿似一瞬便能冻结了空气。
看着他们二人得对峙，夜洺倒吸了一口气，他摇摇头，转过了头，想要避开这个修罗地，可刚转过脸来，对上的就是那个斟茶婢子的大大的笑容，看的他惊心。
他下意识地抓起桌上的杯子，一口喝尽，感受着肚里水摇晃的动静。
他欲哭无泪，只得转回了目光，再次看向那正在博弈的两个男子。
“洛公子实在是聪明，知道我明月楼需要什么东西。不错，我心有算计，也知道这南疆一事的价值，可我却怎知你手里的人便是真的，万一是个假货，我岂不是血本无归，白白赔上了一个价值不菲的商品。”
宴主徐徐说道，眼里露出了怀疑。
“南疆雨谷，明山腰际。”
君辞对上了宴主面具背后的那双眼睛，清亮的眸子，有了猎鹰的凌厉。
紧盯猎物，绝不放弃。
宴主冷哼，扯嘴一笑。
这雨谷和明山就是矿藏所在的地方，他所言不差，没有以语欺人，玩那些个把戏。
他摇头，道，“罢了，这样的生意我注定没有拒绝的余地。”
“洛公子，真真是好算计，本主不如，现下便跟你交易。”
宴主拍掌，云堂门开，一个橙衣的婢子走了进来，端着装着账册的木盘，朝着君辞走来。
“贪污账册在这，那人是不是应该也交给我了。”
“这是自然，南城废酒坊，你能见到你想见的人。”君辞将木盘中的账册拿起，将它收进了袖子里，朝宴主作揖，带着笑就转身离去。
他算的精明，也走的潇洒。
而那云堂里只剩了那只红狐狸，形如鬼魅，笑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