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夜雨总是来的那样的突然,天雷闷响,那如同化不开的墨的天际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霎那间,上天的悲戚尽诉,刷洗着这凡尘肮脏的世界。
而初晨的阳光驱散阴郁,南山草木清脆,在这大雨滂沱之后重焕生机。
房外雀鸟叽喳,听着它们哼唱的曲调,洛寻有了动静。
她微微睁开眼,看着顶上梁架,感受着周遭的寂静。
房内无光,就好似还在深夜里。
“空青!”洛寻用手支起身子,坐在美人榻上,有些沙哑的声音在空空的房间里响起。她看着房门,等待着门外人的回应。
空青听到洛寻的呼唤,她转身推门而入,端着木盘,朝着洛寻走去,“小姐,你可总算醒了。”
随着空青的进入,房间重入光明,洛寻下意识用手遮挡突然闯入的强光,眯着眼睛,适应着这满室光明。
“是什么时辰了。”
“已近午膳的时间了。”空青将木盘放到榻旁的方案上,嘴角带笑地看着案上早已燃烧殆尽的安眠香。
“已是中午?那为何不把我早些叫醒,反任由我睡到了这个时辰。”
空青转身,从架子上取了君辞一早准备好的新衣,她一边服侍着洛寻更衣,一边粉唇轻动,没个停息。
“是少爷吩咐我们不要打扰了小姐的休息。还命人在卧房外悬起黑布将窗户遮了个严严实实,一点光都不能溜进这间屋子。”
“而且少爷还一早吩咐厨司做了甜粥和软酪,做好之后就一直用小火温着,算着小姐睡醒的时间,直到刚才才命厨房的杂役送到了空青的手里。”说着,就朝那放着甜粥的桌案努了努嘴,笑着道,“小姐你看,还腾着热气呢。少爷说这样的温度正好下肚,既暖肠胃又暖心。”
洛寻听着空青的打趣,伸出手指在她额上使劲一弹,看着捂着额头委屈的空青,她的嗓音清冽,端了一副佯装生气的样子。
“君辞到底给了你这丫头多少赏赐,打从一进门就没个停息。之前我怕你是个哑巴,现在我却巴不得你不会说话,能还我一片清净。”
洛寻轻哼,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榻上。
“小姐,空青虽然话多,可句句都是事实啊。”
空青申辩,瞟了偏头不看自己的洛寻,她眼眸一亮,立即快步上前去取了案上的盘子。她拿着盘子走进洛寻,右手重扇,扇动着碗中甜粥飘散而出的香气。
那味道清甜,混着旁侧碟中软酪的桂花的香气。
洛寻不自主的咽了口口水,终于转头看向了笑嘻嘻的空青。
“我看你说的虽是事实,但也没少掺了些添油加醋的修辞。”
洛寻叹气,伸手接过了装着甜粥的瓷碗,小小品了一口,眼眸顿时亮了。
果真如空青所说,那粥的温度正好,不烫口,温暖了她的整个内里。
瞧着洛寻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空青偷偷一笑。
她回想着君辞给她的交代,一下子对他产生了敬佩之意。
不愧是最了解小姐的人,将她的话和行为拿捏的这么准确。
空青得意,头脑里重映着君辞模仿洛寻的样子,那笑声一下子便不受控制。
噗嗤一声,引了洛寻的注意,“空青,什么那么好笑。”
“回小姐,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今早洛管家唤了婢子来为小姐梳洗,带着所有的梳妆的箱奁,都到门口了,却被少爷一句话给挡了回去。”
“哦?那家伙是怎么说的。”洛寻放下软酪,又重新拿起了粥碗,一口一口地喝着碗里的甜粥。
“少爷他说……”
“说什么?”
“他说夫人昨夜与他辛劳了一夜,身子酸软,没了起身的力气。”
听到这话,正在喝粥的洛寻将刚入口的甜粥都尽数喷了出去,她慌张地眨着眸子,偏头望向正在憋笑的空青,“当真?”
“空青亲耳听到的,我甚至还看见了洛管家脸上那个表示万分理解的表情。”
洛寻听着空青的话,她抽抽嘴角,干干一笑,将手中东西放下,干咳一声,“对了,我让那家伙给我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她摸摸脖子,快速地阻止了那个话题地继续。
空青从袖中取了一个牌子,精铁制成的,上面还雕着麒麟,刻着惩戒司三个大字。
而那牌子下面还坠了铃铛,金子做的,镂了凌云的纹饰。
“少爷让我将这东西交给小姐,他说他知道你要这牌子是想要动用惩戒司的暗卫。这暗卫的人选他已经替你选好了,就藏身在这座玲珑院里,只要小姐你不断摇动这牌上的金铃,那暗卫自然就会现身,听从小姐的命令。”说罢,将牌子递给洛寻。
洛寻捏着手里的令牌,她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站在屋外台阶上,她伸手,在空中摇着牌上的金铃。
铃声不断,院中的暗角处有了动静。
三个黑衣人从三个不同的地方飞身而出,朝着洛寻所在的地方奔去。
“惩戒司暗卫应姑娘令。”三人齐声行礼,单膝跪立,双手抱拳,颔首致意。
“不必多礼。”洛寻扬手,让他们起来。
“你们各自是何姓名?”
“回姑娘,暗卫无姓,只有一号可以称名。”三人中的身量更高的一个缓缓出声,声音昂扬,中气十足,有洪钟震响时的气势。
那人又是一礼,再次出声,介绍着他们的隐号。
“我唤寒,是惩戒司暗卫乙士,而身侧的两个也都和我一样是乙士,面容秀气像书生的唤泠,另一个长相凶狠的唤芜。我们三人都是王爷专门挑出供姑娘驱使的暗卫,姑娘有任何命令我们都会执行。”
“现在还真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姑娘只管吩咐。”三人应声,抬眸看着台阶上站着的明丽动人的女子。她神态沉静,身姿挺拔,气度不凡。他们突觉得自己正在面对的是另一个君辞,一样的神思敏捷,一样的是非分明。
洛寻微微抬起下巴,声音平稳,就在这院中慢慢响起,“寒,我知惩戒司暗卫职能分明。甲士护卫,乙士暗藏,丙士谍报。既你们都是暗卫乙士,想来这暗中追踪的本领不差,我现下就交给你一个任务。我要你暗中追踪南山别院胡煜的行踪,将他去过的地方一一给我标记,并且踏寻他每一处的房产,尤其注意那些城郊的被人看守的独居小院。完成后立马回庄园告诉我。”
“乙士寒,领姑娘命。”
见他得令,洛寻将目光移到了一旁长相凶狠的暗卫身上,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信封,指腹来回地捻着纸面,“芜,我要你在寒找到目标后,拿着我手里的信封去青州衙门报案。就说青州富贾洛氏之妻失踪,失踪情形和柳府小姐相似,而遍寻全府,却在主人的卧房里找到了一封信和一个写着外男生辰八字的护身符。我要你将这事情在衙门口大肆宣扬,最好让整个衙门附近的街巷都知道此事。然后去找衙门里一个姓顾的捕快,让他带着小白入南山别院搜查。这你可能办到?”
说罢,就将手中信封递给了旁侧的空青,让她拿给了在下面拱手而立的泠。
“乙士芜定不负姑娘严令。”
“嗯。”她点头,又看向了一旁眼中满含期许的的泠。
他那双眼睛生的极好,眼睛微挑,那眼角的泪痣就十分的显眼,给他这张文气的脸添了一份的魅惑。
这样的好皮囊,应该是个讨女子喜欢的。
她摸着下巴,嘴角噙笑,让等待的泠有些不自在。
“泠,我要你打着胡氏家仆的名义去一趟南城的育幼坊,周济那里的大人和孩子,并将这纸条上写的歌谣交给那里的孩子。然后再去一趟北城,将那里的秦楼楚馆逛个遍,还是打着胡家人的旗帜,大肆地抢那些贵公子包下的女子,然后共度春宵,将这纸条上的另一句话装作酒醉说给她们听。”
“可明白了?”
泠微微一怔,复猛的点头,显然很高兴洛寻的安排。
可一旁的芜有些了不乐意,“姑娘,为什么让他去流连烟花地啊,就他这个胎毛还没退的小娃娃,哪懂得讨好那些女子的欢心啊。”
“就是啊。”寒复议。
洛寻看着那二人的不服气,她爽朗一笑,迈步走进,将纸条塞进了泠的手里,然后用手指轻勾他的下巴,露出玩味的表情,“就凭他这一张俊俏的脸庞,根本不需什么个讨欢心的手段,那些见多了油腻男的风尘女便会对他投怀送抱。这一点,你们根本比不上。”
泠听着洛寻的话,感受着下巴处的她手指的轻托,在抬眸看向她那张绝色的脸,一下子闷红了脸。
看他熟成虾子,洛寻莞尔,收回手指,负手身后,又回了那个阶梯。
“泠,你可明白。”
“乙士泠明白,领姑娘命。”
“很好,都出发吧。”
她一声令下,三人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玲珑院。
洛寻见他们这般的快速,她心里放心,捏了捏脖子,转身回了房里。
坐在椅上,喝着山泉水泡的香茶,洛寻心里暗道爽。
“小姐,你为何要让他们去做这些事。难道凭这些便能让胡煜落入地狱?”
“空青,你家小姐累了。来,给按个脖子。”她浅笑盈盈,看着面前目露怀疑的空青。
“小姐,你就告诉空青吧。”
“听说空山山民做的米糕一绝,要不你先填饱你家小姐我的肚子,否则我哪来的说话的力气。”
她吐舌一笑,卖乖讨好。
空青没了办法,只有去了厨房。
而她走后,房里的洛寻将双腿抬起放在了桌上,嘴里哼着小曲,一脸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