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马一路出城,天色逐渐暗了下去。
听着树林里传来的阵阵哀戚的鸟鸣,洛寻不住的哆嗦,只觉得这周围阴冷异常。
树林深处的义庄只挂了一盏白灯笼,在风中来回摆动,霎时平添了些阴森的气息。
“吁。”
君辞勒马,利落地下了马去。
而马背上的洛寻用脚尖疯狂地试探着,欲下不下的犹豫样子倒是好笑。
见状,君辞就拍了拍马头,那马儿便屈腿卧下,十分的听话。
“王爷,你这马也太听话了吧。”
洛寻下马,好奇地打量着这匹骏马,复又摸了摸它的脑袋,那马就开心地回应着。
“看来疾风喜欢你。”
“是吗?”
“可能是我魅力大,不但讨人喜欢还讨马儿喜欢。”洛寻咧嘴笑道。
君辞看着嬉笑的她,实在是自恋非常。
可她却没说错。
她确实讨人喜欢。
当洛寻和疾风积蓄感情的时候,夜洺和顾隐到了。
“义庄到了,你还不放手。”夜洺冷冷出声。
听到夜洺的警告,顾隐不好意思地把手松开了。
见他松手,夜洺飞身下马,毫不留情地狠拍了马的屁股。
那马儿受惊,顾隐就这么摔下马,屁股和大地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哎呦。”顾隐吃痛,皱着眉头看着夜洺。
可他只是冷哼一声朝着自家王爷走去。
顾隐欲哭无泪,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他只能自己揉着屁股挣扎着缓缓站起,可怜兮兮地看着前面无奈摇头的洛寻。
“进去吧。”君辞开口。
听到吩咐,洛寻立马转身准备进去。
可刚走到君辞面前,就被他一把抓住了衣领,不得前行。
“王爷……”
“你们先进去。”君辞冷冷命令道,示意夜洺和顾隐先行。
得了王爷的命令,夜洺拽着顾隐就进了义庄,看他的表情,那是十分的……哦不,是万分的嫌弃。
看到他们两个进去,君辞总算松了手,洛寻也总算恢复了自由。
可还没等她反应,一件衣服就就从上面罩下,将她的头脸盖了个严实。
“唔……”
她用手费力扯下,拿在手里,这才看清是一件披风,内里细绒,用手摸着十分的柔软舒适。
“王爷,这是……”
“穿着。”
“这夜里寒凉,你要是生病倒无碍,可要是过了病气给本王怎么办。”
君辞冷冷说道,转身就入了义庄,剩着洛寻在屋外拿着披风站着。
她觉得君辞说的有道理,要是自己生病传染给了身为王爷的他,那自己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想到这,她突觉一股凉意陡起。
她立马将披风披上,阵阵暖意就生起。
只是洛寻不知道,这暖意从指尖溜入了心里。
……
义庄里,一个一个的棺椁随意地放在地上,而角落里甚至摆着几张破草席,裹着尸体,随意地堆在那里。
“乖乖,不愧是城郊被废弃了的义庄,破败成这样。”顾隐扶着腰说道。
洛寻闻言走近,义庄里的腐败味道让她灵敏的鼻子不太好受。
她从腰间取了个琉璃瓶子,然后道,“这义庄腐气重,这药丸吃下去会舒服不少,也不再会有恶心。”
说着就把瓶中的药丸倒出,分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
这药粒入肚,一阵清凉出现在了嗓子里,再没了腹中的翻滚恶心,甚至觉得精神一振,全身疏朗有力。
“洛寻,你这药不错,在哪买的?改日我也去买上一瓶。”顾隐看着她笑道。
听到他这话,洛寻没有言语,只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琉璃瓶。
这是她重生时就带着的东西,是属于原主的东西。
她曾去盛济堂问过这药是什么疗效,那坐堂大夫只能告诉她这药是好物,能醒神舒体,可他却看不全这药的药方。
抚摸着瓶上鸾鸟的花纹。
她突觉得很伤心,不可控的伤心。
这不是她的自主意识,不来自她的灵魂,而是出于这具身体。
可她却不知这个让她伤心的药瓶所代表的意义。
……
她的异样落入了君辞的眼里,他看了看她手中的琉璃瓶,眉头微皱,沉声道,“夜深了,本王可不想在这里过夜,洛捕快还不快些去查验尸体?”
君辞冷冷的声音入了洛寻的耳,才让她结束了这难以言说的悲戚。
这时她才发现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下,顺着脸颊埋入了衣襟。
“是。”
她偷偷拭去泪水,又恢复了那个平静的模样,将药瓶收好,就朝着草席堆走去。
而君辞在她的身后注视着她,分明刚刚一瞬看到了她眼中的晶莹。
“我找到了!”洛寻出声,招唤着他们过去。
而在那里,在一张摊开的破草席中赫然躺着两个已无生气的女子。尽管她们的脸上遍布着伤痕,却还是能窥得生前容颜绝美的影子。
洛寻从佩囊中拿出手套,叹了口气,“世事真是无常。花魁一生争艳,活着的时候是横眉怒目的死敌,死的时候却成了共饮孟婆汤的同路人。”
“洛寻,你怎知她们两人在这破草席里。她们身价昂贵,怎会连个棺木也没有?”夜洺挑眉看着地上摆弄尸体的女子。
他突觉得很服气。
毕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在面对死相惨烈的尸体这般云淡风轻,还用手在伤口上摸来摸去。
当然!
也只有这般镇定自若的女子才能入了自家那个挑剔王爷的眼睛。
夜洺这般想着,眼里多了一份尊敬。
“花魁虽风光,但受欢迎的不过是那具皮囊。生前受男子千金追捧,可一但容华逝去,哪还会有人关心她们是否安葬。”
“而往常府衙有负责运送尸体到义庄的捕快,也曾因为同情死者,自掏腰包给他们置办棺材。可花魁是什么人,千金难见。生前只待见富家公子,又何时将小小的捕快纳入了眼里,尽管我那些捕快兄弟平日里谈起这些花魁满面春风,可眼中却透漏着鄙夷,又怎会怜惜她们的离去。”
“再者她们从花楼失踪,老鸨银钱受损,而仰仗她们生存的杂役更没了可捞的油水,只会心生怨恨,又怎会给她们安置棺木。你们看,她们身上无一首饰,甚至连外衫都被人扒去了。”
洛寻唏嘘,凝眸看着草席上安然“睡着”的女子。
以色侍人,到底是会像漂泊的浮萍一样,无根无依。
……
“还有便是……”洛寻结束心里的感慨,又出声道。
“风俗。”君辞回道。
“王爷怎知?”
“是,就是风俗。青州有传言,溺死的美人会化为水鬼,所以死去的尸身要用草席裹住,用草绳束起手脚。那日我在柳府曾偷偷看了看,就连柳家大小姐都用草绳捆住了双手。”
解开了夜洺的疑惑,洛寻继续查验着尸体。
她用手在尸身的腹部轻按,腰带的硬处引起了洛寻的注意。
“这好像有东西。”
她将那女子的腰带取下,用力撕开了布料,一块玉牌就出现在了腰带的内里。
洛寻将玉牌拿在手里,用指腹摩擦,抬眸看着君辞,“这玉极好,温润细腻,而其上的明月二字也是名家手笔,想来价格应是不菲。倘若不是这花魁将玉牌缝进腰带里,恐怕又要被那些人拿了去。”
说罢,便双手将玉牌递给了君辞。
“你对这值钱的东西倒是大有研究。”君辞看了看手中的玉牌,复又抬眸看着面前的女子。
“那是自然,卑职爱财,自是大有研究。否则哪天路遇宝玉,被我当成石头,那不是可惜。”
说到鉴宝她也一下起了兴趣。
她洛寻是何人。
为了一锅端了国际文物盗卖组织,她可是做了一年的卧底,在这一年之中见了不少的好东西,自然而然也对宝物鉴识有了一定的能力。
想到这,她挑眉笑笑,再没了之前的悲戚。
看她这样,君辞的嘴角微动,勾唇一笑,一瞬的宽心。
“只是卑职不知这是何物,阿隐可认识。”
闻言,顾隐拿过玉牌细看,然后道,“这应该是明月楼的信物。”
“明月楼?”君辞问道。
“回王爷,这明月楼是青州最大的酒楼,是青州富商子弟、官宦子弟的聚集之地,楼中欢歌夜宴,日夜生平,是个温柔乡,也是个权谋地。”
“而曾有人言,明月楼中极乐宴,登宴即成仙,女获荣华,男享名利,世事能成全。”
“世事能成全?”
“这世间真有这方宝地,我还真想看看。”
洛寻朗声道,将那玉牌又拿回了手中。
“那这玉牌何用?”君辞冷声问道。
“明月初升,极乐宴开,想来应该是入宴的名帖。”顾隐撑着下巴继续回道。
“还真是个令人心动的地方,这便也不难理解为何两个容颜绝色的花魁先后失踪,看来是寻这极乐宴去了。”君辞挑眉,转身离去。
顾隐和夜洺也跟在他身后出了义庄。
而洛寻将草席小心盖好,用佩囊里的小刀在地上刻画着什么,复又摆了一两银子这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