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成将娆妖放了下来，伸出手臂将她揽在了身后，用身体将她牢牢挡住，紧握着手中的刀，眸色紧张地瞧着那前方来势汹汹，横刀上涌的黑衣死士，左右打量着身边仅剩的那些兵士，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君成的额上浸出了细汗，他的喉结微动，掌心里也泛了湿。
“主子，属下们拼死为你开个缺口，您带着柳姑娘趁机逃下山去。”君成的贴身侍卫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咬着牙说道，挥刀向天，就大喊着带着那些剩下的护卫们朝着那些奔来的黑衣死士冲了上去，只一瞬，在这竹影斑驳之下，那刀光剑影立起，兵刃相接的声音窜入了耳朵里，呼喊、痛嚷、惨叫，让这处的静谧消失。
“主子，快走啊！”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但却是他在这人世最后的一句话语。
远观着那从自己贴身侍卫腹中抽出的红刀子，君成眼中有了滚烫的泪意，他伸手抓住了身后柳颜的腕子，扬臂挥舞着刀，抵挡着那些死士的攻击，看着那些帮自己应付敌手的属下们一个一个的倒下，那泪还是忍不住地从眼角溢了出去，消散在疾风中，落不到痕迹。
而在那竹林里，那些兵士看着自己主子的逃离，在没了那超脱身体的抵抗力，他们瘫倒在了地上，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黑衣死士的首领垂眸看着那个用手死死拽着他的脚的兵士，他冷哼一声，话语里带着轻蔑意，“垂死挣扎的蝼蚁。”
他提起那把早已经染了血的长刀朝着那趴在地上的人用力一刺，扑哧声一瞬响起，带来的是更为浓厚的血腥，那人的手终是松了力，眼睛睁着，仍带着不甘心。
急促的马蹄声在山中响起，夜洺在竹林深处勒住了马匹，在马上俯瞰着那一地血腥，瞧着那些侍卫们凄惨的死相，夜洺的眸上凝上了伤情，“留下一小队将这些兄弟好好埋葬了，剩下的人随我一起前去营救八殿下。”
夜洺朗声吩咐道，随后就重新执起了鞭子，跟着那雨后泥泞下山大道上留下的足迹继续策马前行。
君成带着娆妖向着山底跑去，脚步越来越快，一刻都不敢停息，在崎岖湿滑的小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那溅起的泥点翻飞，落到了近侧的草丛里，染脏了这山中的一抹浓绿。他们的呼吸声越发的急促了起来，可侧耳听着那后面临近的脚步声，君成抓着娆妖的腕子越发的紧了，可这时头上突然一抹黑影的划过，让君成不得不停下了步子，警戒地瞧着那个来意不善的黑衣的男子。
那人大掌一挥，一瞬间君成和娆妖就落入了黑衣死士的包围圈里，君成再一次将娆妖护在了身后，神情紧张地盯着那拦路虎的一举一动，一刻都不敢放松，一刻都不能停息。
带头那人瞧着一向高高在上的八皇子如今的狼狈样子，他戏谑一笑，满是嘲讽的含意，他微微侧着身子，深望了一眼那个被君成护在身后的女子，心上更生了鄙夷，到底是一个被女子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傻子。
“娆妖，这戏已经演到这份上了，还不肯动手吗？”带头那人扬声问道，在这一瞬那把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插入了君成的腰间，就瞧见君成缓缓转过了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那个身形瘦弱地女子，看着她捏着染血匕首微微颤抖地手，看着她通红地眼睛，看着她跪倒在了地上，哭的那般地伤心。
“对不起，对不起。”娆妖不敢再去看君成地眼睛，她垂着头一直说着这三个字。
君成一只手捂着自己的伤口，一只手握着刀缓缓滑落在了地上，他此刻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
这样的结局是他一早就料到的，虽然此前还抱着一丝的期许，他觉得或许他还有赢，可她到底还是选了那个人。
君成唇角凝起了一抹笑，他想起了皇嫂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戒，想起了七哥不择手段地将他护在府里，可到底他还是任性了一回，对不住他们的操心。
“输了，到底还是输了。”君成抬眼看着那个哭得不成样子的娆妖，他托着沉重的身子朝着她走去，在她的身前单膝跪立，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用指腹为她拭去了泪水，“娆妖，这名字很好听。”
”君成，你个傻子，明明洛寻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为何还要来，我不过是在利用你。”娆妖哭喊着，伸手抓住了君成那支抚上了她面颊的手，她感知着他掌心的温暖，还是那般的安心。
“别哭了，你再哭，我这血都要流的更快些了。”
君成艰难地扯嘴笑了笑，用虚弱的声音打趣道，然后伸手将她轻轻拥入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额上，感受着怀中人地抽动。这种真实地感觉，是他之前一直想拥有的，如今终于可以办到了，却也只有这一刻而已，他突然害怕了，害怕离去，再无法将她纳入怀里。
他不曾再言语，只是将娆妖纳入了怀里，他的眼皮开始变得沉了起来，手臂也不再有了气力，他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娆妖的肩头，微微转动了脑袋，微张张嘴，那三个字就落入了娆妖的耳里。
而那人环着娆妖的胳膊松开，再没了拥她入怀的力气。
“君成。”娆妖呆呆地目视着前方，轻轻唤着那个已然没有呼吸的男子，再听不到那人的回应。泪水夺眶而出，她用力将君成的尸身抱在了怀里，一下子，入目都是悲戚。
她突然笑了起来，在君成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就伸手摸上了那把掉在地上的匕首，她抓起匕首就朝着自己的脖子挥去，可空中一道石子的飞过，击打在了她的腕上，就听见了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原来，我连死都没法选择。”娆妖无力地笑了，“君成，乌鸠山的雪景真的很美啊，只可惜你再也不能陪我去了。”
黑衣死士将娆妖抓了起来，尽管她奋力反抗着，他们还是将她和君成分开了，在那首领的拉拽下离去，她频频回头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之中的男子，那眸中都是不舍和伤情。
有时候，一眼就是一生，她和他的心落在了一处而已。
夜洺带着那些甲卫疾奔到了君成所在的地方，看到倒在地上的君成，他立马翻身下马，朝着君成冲去，只可惜那人早就没了鼻息。
懊恼、自责充斥在了夜洺的心里，他中了那些死士的计谋，就那样错过了营救君成的时机。
他缓缓直起了身子，朝着君成行了一礼，从袖中取了一个印信，朝着天空放了出去。
那烟火生起，刚刚步入法玄寺的君辞凝眸望着那个醒目的颜色，他的长睫微颤着，那身侧垂着的手有了些颤抖。
夜洺带着君成的尸体回了法玄寺，抬眼看见了自家的主子和太子，他上前一步朝着他们问礼，“属下见过王爷、太子殿下。”
“启禀王爷，属下将八皇子带回来了。”
君辞看着蒙着白布的担架，他缓缓蹲下了身子，捏着那白布的一角将它微微掀起，瞧着那布下躺着的人，看着他唇角永远停留住的笑意，君辞心里泛了酸。
“小八，皇兄带你回家。”
君辞站起了身，抬步就准备离去，可身后那人沉声道，“七弟这么做，怕是不合规矩吧。”
“哦，不知太子殿下有什么指示。”
“八皇子囤积私兵， 还公然劫了妖妃柳氏，罪犯谋逆，这罪人的尸身自是不能让你随便带走，应该拖入刑司，上报父皇后，再行处理。”太子睨着眸子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窥见了他眸中的狠厉，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心里也生了畏惧，可还是尽力保持着那副镇静的样子，直直对着君辞的眼睛。
“夜洺，在这上山途中，你还发现什么？”君辞也不理太子，反是出声朝着夜洺问道。
“回王爷，属下还在半途中发现了黑衣死士的尸首，八殿下近身侍卫的尸首，还有太子殿下护卫军的尸身，我也一同命人带了回来，就在门口，还等着太子殿下下令处理。”夜洺加重了语气，朝着太子行了一礼。
“不知太子殿下对这一情况有何想法啊，太子的护卫军可不像是派出去抓捕小八的，那惨烈的场面可是刀刀下了死手，小八就算是罪犯谋逆，却应该收押之后交由皇上处置，太子殿下这般的着急，可是半分都为念及手足之情啊。”
“大义当前，没有血亲，本宫派出去的护卫军只是为了抓捕八弟，他们的身死应该是和那些黑衣死士搏斗所致。”
君辞听着这话，双掌轻拍，唇角凝起了一抹冷笑，甩袖转身迈步离去。
“来人，给本宫拦下成王。”
看着那围上来的兵士，君辞的薄唇轻启，那如寒冰一般的凉薄的声音幽幽响起。
“云河谷、溪华地，这两个名字想来太子殿下不会不熟悉。“
这两个地方是太子囤积私兵的地方，太子费尽心力，隐藏了许久，却还是被君辞给查了出来。
太子的眸中动了杀意，可奈何却没法处置面前这个嚣张的人。
因为他知道，在这法玄寺的暗处里都是君辞的人，他动不了手，也不敢动手。
“退下。”太子扬声喊道，那些兵士纷纷得令退下。
君辞朝着太子微行了一礼，就带着君成离开了。
剩着太子在那处盯着君辞离去的背影，那面目扭曲到了极致。
王府里，洛寻看着那只飞鹰落在窗前，伸手解下了它脚上绑着的信，她将那纸条展开，看到了上面写着的东西。
她的眸子微垂着，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
“他和她是一样的人，可到底只有一人敢跟这命运拼上一拼。”
同样的人，同样的心，正因为知道那种身不由己的伤情，才想用自己的一生去为那人拼一拼。
至少能救赎另一个自己。
只可惜他们都失败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