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时,法玄寺里。
夜洺正指挥着人处理着杜津的尸体,他本该跟着王爷一同追去,可听了君辞的命令,他只好留下来处理这寺中的残局。目视着那些侍卫将蒙着白布的尸体搬离,夜洺的心却在那刻不再平静。听着远处一声炸响,他抬头看去,就瞧见了那一刻烟火的美丽。
转瞬即逝,却并不让人珍惜。
他识得那个东西,那个是暗卫之前传信的,而那个血色的烟花,代表着目标的生命的结束。
夜洺凝望着那烟火消失的地方,他的呼吸开始有些不顺,他手里捏着剑柄,朝着王爷离去的地方跑去了。
祠堂里,无妄法师呆呆地跪坐在那里,他的眸里已经没了光,他看着面前那具已经失了温度的尸体,他才知道他错的有多么的离谱。他的头慢慢垂下了,滚烫的眼泪从眼眶里滴落下来,滴在他手中的佛珠上,在这静悄悄的屋子里,响起了细小的声音。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打破了这个空间里的沉寂,洛寻回头看着那个已然有些疯癫的男子。她的心中的怒意被磨平了,垂眸看着那个又哭又笑的人,瞧着他眼角处的深深的刻印,她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爱而不得,他囿于执念,因为这个,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儿子的感觉。
红衣银面,从来都不是顾隐想要的东西。
“他不想跟你回去,这辈子他最恨的便是你。”洛寻朝着无妄法师走去,她弯腰拾起了那个银面具,她轻轻吹气,吹散了那上面沾着的灰渍,她的手指拂过面具上的花纹,眼里的泪又控制不住了,“我会将他带回去,葬在金河边,因为那里有他最爱听的水调。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也不要去打扰他,让他的世界安静些吧。“
话音落了,无妄也停了动作,他抬着沉重的步子朝着门口走来,抬腿跨出高槛,那每一个动作都显得艰难。如今的他背脊弯了,再不似初见时那般,这下子他可以被称为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了,心死了,这身也就快了。
目送着无妄的远离,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视野里浮现了。
夜洺带着人来了,他快步上前,看着自己主子和洛寻的平安无虞,他松了一口气。可正当他想要迎他们回去时,从他们身后透过的那一抹红惹弄了他的眼睛。他循着红影而去,就看见了那个睡得安详的男子。
虽然他的模样变了,可夜洺还是认出了那个已然失了温度的男子。那人的唠叨明明好像就在昨日,可今日再见,他已经没了那个开口说话的能力。
看着他那张美的惊心的脸,他在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片黑暗里,那里的角落里有两蜷缩着身子的孩子,他们一个生的像的瓷娃娃,一个瘦的像个黑猴子。黑瘦的小男孩总是罩着那个生的好看的,挥舞着比自己还要高的刀,保护着身后那个小豆丁。只因为那时的他以为那般好看长相的一定是个女孩子,他还记得在那座魔窟里,他红着脸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将来我要迎你当我的娘子。
那时的他只是笑笑,那笑似春风,真的是好看极了。
山风忽来,涨了火焰的势气。
看着那无情地火将顾隐吞噬,洛寻的心一阵一阵的疼,她瞧过太多地悲欢离合,看过太多地生老病死,她从前都是孤身一人,她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样地伤情。她的心软了,再没了坚冰的保护。
可这样的她更完全。
周围寂静无声,她的耳畔响着那木头被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可时间久了之后,那声音慢慢消失了,她的眼睛开始睁不开了,头脑陷入昏沉,身子也渐渐失去了平衡。
“丫头!”君辞惊呼,一把将往后倒去的洛寻给接在了怀里。他看着怀里那个闭眸垂泪的女子,他的手难得有了些颤抖,从前阵前杀敌,他的手从未颤动,哪怕看着那些人的头颅被斩断落地,他的手仍是稳的,可如今却抖不成样子。
“丫头,我想我是爱惨了你。”
一声感慨,他将洛寻打横抱起,走了出去。
半梦半醒间,洛寻好像听到了一支琴曲。她的眼前浮现了一个木屋子,她抬手推门,那药香扑鼻,混着荷花的香气。循着声音找去,她依稀间好像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信手拨弹,看着她的到来停了手上的动作,勾手示意,脸上带了笑意。
可洛寻看的不真切,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能感觉到他的笑是温柔的,是藏了缱绻深情的。
那些个往事终还是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她的头脑里,碎片拼接成画,她伸手去抓,终于在那之上刻下自己的痕迹。只是这梦太长,别人由不得她的沉沦。
那一声声的呼唤在耳畔响起,带着她逃离了那个梦中的迷离。
“丫头,你总算醒了。”君辞扶着她坐起,寻了个帕子给她擦拭着额角上冒出来的汗珠。她突然的昏迷,让君辞害怕极了,半梦半醒的三日,他一刻都不敢离开,他守在她的床边,每日里都叫着她的名字。
“这是哪?”洛寻的手拂过那薄如蝉翼的帷幔,她张口问道,听着自己声音的嘶哑,她的手顿了顿。
“这是越都成王府,丫头,我们回家了。”
她昏迷了太久,君辞只好寻了个舒服的车架将她带回越都了。
“君辞。”她伸手出去,捏住了他的手指,那指尖的温度交替着,他们的心思又连接到了一起。
“丫头,你可想好了?”君辞将她搂在了怀里,感受着洛寻心跳的频率。
“嗯。我想好了,只有抬步跨进了那片宫墙,我才可能为母妃和母亲讨个公平。“
“既你想好了,那我陪你便是。”他的下巴轻轻放在了她的额上,他知道她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拦,他也不想阻拦,既是她的决定,他就陪她走下去。
……
晚风夹着凉意,洛寻坐在王府的屋顶上,看着那天空中闪烁的星。虽然在不同的地方,但看的都是同一片的天,那些闪烁的星子也是同样的耀眼。洛寻的手里攥着酒瓶,她一口接着一口,那后劲十足的酒就从喉部灌入,她喝的很急,那烈酒染湿了她的前襟,那浓烈的酒气在空中散开,扰乱了院里人的心。
他脚尖点地,飞身落在那屋脊之上,他款款坐下,是何那日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姿势。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在阻止她的借酒浇愁。
她心疼,他知道。
如果醉一场可以让她好受,他成全了便是。
他们静静坐着,没有言语,不一会那酒瓶就见了底。她突然转过头,看着身侧白衣飘飘的男子,没等君辞反应,她的手臂已经攀上了他的肩,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上,轻抬眼,他们四目相对,那空气里的酒香蕴了甜。
洛寻的身子软了,她把全部的重量都托付给了君辞,她的手开始不安分了,从肩头滑下,落于胸口前。感受着耳畔她温热的气息,闻着她唇齿间的浓烈酒香,看着她脸上泛起的潮红,君辞的眼神开始了晃动。
她挪了挪身子,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洛寻突然抬手抽掉了他发上的簪子,那青丝顷刻散下,和她的发丝相触,发尾纠缠,有了一刻的缠绵。
“丫头。”君辞闪着眸子看着那个已经醉的糊涂的洛寻,可刚刚唤了她一声,她的脸就突然接近了,那两片柔软封住了他还未说的话,那一吻很深,带着玉人酿的香气,君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醉在了这温柔乡里。
洛寻的双手环上了君辞的腰际,她的领口微敞,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颈。她的主动结束,看着眼前的极致诱惑,君辞俯身,可动作有了迟疑。他将洛寻轻轻拥入了怀里,听着怀中人渐渐响起的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唇角现了淡淡的笑,似酒,醉人心。
丫头的诱惑太大,他在屋顶呆了许久才驱散了内里的热意。他知道今夜他们都可以趁着酒意一享欢愉,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丫头是她心尖上的人,他不能因为丫头醉酒失态,就意乱情迷。
君辞将洛寻抱起,他飞身而下,稳稳落地,抬眼看了一下被暗卫藏起的梯子,他摇头笑笑。
好不容易没了这碍事的梯子,可丫头还是从他的手掌心里逃了出去。
君辞将洛寻带回了房间里,他小心地将她放在了床上,给她捻好了被子,弯腰在她的额上落了一吻。看着洛寻利落地翻身,注意着被她攥在手里的被子。
君辞轻轻笑出了声,他看着手里那根被洛寻拔下的簪子,唇瓣触碰,有了言语。
“丫头,你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可以逃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