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还是和往常一般的浓黑。皓洁的月亮悬在空中,月光似一条条长长的银光带,缠绕在法玄寺的枯木上,而那清风悄然划过自己的身影,引来了屋内烛火的摇曳。而在这时,东厢的一个小院里,一个黑色的身影正隐匿在暗处,他注视着那个门窗紧闭的房屋,和那里面的两个来回走动的身影。
随着木门开启、阖上的声音,一抹倩丽的身影从屋内冲了出来,那女子的眼睛蓝蓝的,似琉璃珠,但此时蒙了怒意,没了琉璃那样的清澈透明。
那黑影听着蓝眸女子的抱怨,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他知道又是在危险来临之际被男人抛弃的娇妾,那黑影讥讽一笑,看着那女子的离去,他的眸子微微眯起,他找到了这出戏最好的见证者。
黑影窜身而出,他猫腰前进,蹲身于门下,轻轻扳动了那门框低处的小木块。他用手轻推,一个缝隙露出,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细管,小心翼翼地将细管从缝中探了进去。他嘴包了一口气,唇瓣衔着细管的另一头,轻轻吹气,那白烟便从细管的另一头腾起,萦绕而上,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房内人的鼻息。
侧耳听着屋内那人轰然倒下的声音,那黑影得意一笑,伸手抠住了门框,往右侧使劲,一个能容忍进入的口子出现,他便从那口子窜入,然后反手复原了身后的房门,就这样进入了这个所谓的密室。
黑影缓缓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绳子,二指粗的麻绳,足够吊起这个身板瘦削的男子。他太不走进,垂眸看着倒在地上,背对着自己的穿着官服的男子。黑影的眸里凝炼了冷意,他终于可以把那些个军队的蛀虫都给除去,只有这样才能慰藉那葬身狼川的每一条性命。
他双手握着绳子,他探身前去,绳子前抛,只为了套上那人的脖颈。他这次想让他死的干脆些,他不想在弄那么多的把戏,他们不值得他废这么多的心力。之前那些花招不过都是听从那人的吩咐,那人要的是这朝廷不宁,而他要的是这两个人的性命。
他的麻绳套上了那个被迷晕的男子的脖子,他的手上刚要使力,可那原本晕倒的男子突然坐起,扬手一挥,白色的粉末朝着他的面容扑去,飞入了他的眼睛,而顷刻他的视线被夺取,眼睛有了火辣辣的痛意。
黑影起身欲逃,可他的肩膀被身后的人钳住,而手中的麻绳也被那个他认为的杜津所夺取,最后绑在了自己的身上。手脚被束,他的膝窝被狠狠一脚击中,他吃痛跪下,再没了反击的能力。
而这时在他的模糊视线里,门打开了,他看到了那四个身影的走进。
洛寻看着眼前的场面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挠了挠后脑勺,盯着那个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的夜洺。他的那副得意样,只让人觉得他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暗卫,现下的他倒让洛寻想起了自己重生之前养的那只二哈。
一样的神情,一样的拆家。
扫视着那一地的白粉,洛寻啧啧感叹,这家伙还真是不心疼她的那些个奇药。
“这法玄寺的几桩案子都是你做的吧。”洛寻出声问道,手掌轻挥,身后的空青就端着一盆清水,走到了那个被问询的人的面前,她把帕子浸湿,小心地为那人擦拭着,这才还了那个人眼前的明亮。
“没错,是我,如今败在你手下,是打是杀,不过是一句话。但我还是要奉劝你,我是天神派来的使者,就是为了惩罚这些个恶人,你如今阻了这天神的惩罚,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黑衣人缓缓抬起了头,她的模样便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中。那是一张清丽非常的脸,纵使此刻的表情狰狞不堪,可还是没有藏住她那如莲般柔美的容颜。
洛寻听着她的话蓦地笑了,她走到那个被铜锁锁住的窗前,手指轻撩过那个制作精量的小物件,那好听的嗓音就在屋里响起了。
“什么天神降罚,不过是你耍的把戏了。你以为我是那些个愚昧的,会相信那些个人的死都是你借助神力所为的?”洛寻的音调微扬,她转身瞧着那个被绑住的女子,手指在腕上轻叩,然后道,“火中生莲的法子我已经破了,如今所剩的不过就是你如何进那密室杀人罢了。当日有人目击那屋内只有叶文笙一人的影子,可却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被吊起,活活被吊死在了房梁上。所以便有胆小的说那是鬼魂作祟,所以看不见凶手的身影。”
“看起来是那么的玄乎奇妙,可不过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小把戏了。影伴光生,要想藏掉影子,不过就是躲过光罢了。当日屋内燃了许多的蜡烛,满室光明,可这蜡烛燃得实在是有意思,他包绕着叶文笙的尸体摆放,都集中在屋子的中心,而屋角却没有,而假设这样的情况下你站在屋角,也就是站在所有光源的后面,你在那里操纵绳子将叶文笙的尸体吊起,那你的身影还会照印在那门上吗?”
洛寻说着就走向了房间的阴角,那里是所有烛火都未曾照到的地方,而屋内人听了她的话,纷纷转过头去,看向了门口,果不其然没能在门上看到洛寻的影子。
那案犯目不转睛地看着洛寻,她的喉咙开始发干了,她盯着那个穿着素衣的女子,一时之间有了恍惚,她开始呼吸不畅,因为她知道那个人的眼睛真的太厉害了。
“叶文笙的尸体一开始在火里安然无恙,是因为你给他换上了用火烷布做的衣裳。火烷布材质特殊,不惧火烧,反而沾了脏污之后,经火一烧,变得干净如新。最开始火势不大,火烧不到叶文笙裸露的皮肤,所以在众人面前他的尸体好像经火不焚,可最后火势变大,灼烧到了他的皮肤,这才最后呈现出了那身体完好,而面目焦黑的模样。”
洛寻敛眸,她背手走向了那屋子的房门,她缓缓蹲下,睨眸看着那和叶文笙房间一样的凹槽,她的背着身,那红唇贝齿又动了。
“我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最开始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在这样一间封闭的房间里来去自如的。门窗尽锁、屋顶完好,我也检查了地面、墙角,想看看有没有暗道,可结果并不令我满意。我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找到那个可以供你进出的口子。可我也不得不说,你的运气不好,遇到了我这么个喜欢死抓着一点不放的人。”
“我总觉得如果你放火只是为了让人们觉得叶文笙是因为作恶多端,所以死后连鬼神都嫌弃,那这也太过小题大做了。火很无情,会把万物都吞噬了,包括那些个罪证。我当时站在火场里,搜索着被烧得最不成样子的东西,而那时支离破碎的房门引起了我的注意。便也因为这一个怀疑,我发现了你能够来去自如的秘密。”
洛寻轻笑,缓缓站起,跨过门槛走到了屋外,然后将门阖上。她看着那屋里的晃动的人影,她伸手触及了那个小方块,然后伴随着啪嗒一声,她的唇角轻勾,伸手抓住门框,并不向内推,而是往旁侧使劲,那门就平行移开,房里站着的人就随着门的移动,看见了那个正笑的自信的女子。
“这禅房的门构思很巧,不似普通的房门,是向内推开的,而是可以左右推拉,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即使叶文笙在里侧将门锁住,这门一样可以开启。这门在原本的两个门扇外多加了一个木头框子,这框子下端和门槛处的凹槽契合,而下侧加了一个木头的锁扣,将那小木块拨弄到卡口的位置,这外框便被锁住,不能横向推拉,却还是可以像平常的门那样向内侧开启。而当木块脱了卡口,这外框活动,门的下缘就可以顺着凹槽滑动,这锁住的门还是能够照常开启。”
洛寻迈步走进了屋里,她看着那个正在苦笑的女子。她的黑眸微闪,里面有了些涟漪。
“如今是我败了,古来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在辩解的。那妇人是我扮得,那叶文笙也是我杀的,这法玄寺里发生的事都是我一人干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办不到。”洛寻搬了个凳子在君辞的旁边坐下,她看着那个已经准备慷慨赴死的女子,她摇摇头,那些个字还是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那女子抬起了头,警惕地看着洛寻,她的额上突然沁了汗,心中有了不安。
“我说你一个人办不到。你一个女子,即使你会易容术,但寺里突然出现生面孔还是会引起僧人们的注意,更别提你还要把这两个禅房的门给替换掉。再者说这禅房的分配是寺里的安排,你不能未卜先知,又怎能提前准备。而那前院的水井里被挖开的砖石,显然不是你下井的那小段时间可以办成的事,所以你一定有一个帮手,而这个帮手熟悉寺院里所有的事。”
“他一定是这个寺院里德高望重的人,因为只有这样的人寻个理由要重新修缮禅房才不会有人起疑。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名正言顺地将那两个你要杀的人安排在这两间特殊的禅房里。”
洛寻收了声,她扭头,看着那个站的笔直的男人,他正捻着佛珠,嘴里念着佛经,还是那副慈祥的样子。
“你说我说的有理吗,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