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总是在这种伤情之时来的恰巧,它们滴落在人的心池里,就那样激起了一片涟漪,一圈一圈地缓缓散去。
而在这这一片的朦胧烟雨之中,洛寻手执着油纸伞走在那青石道上,侧耳听着那雨滴击打石板的声音,凝着眸子看着前方悬在高处正在风中微微摇曳的灯笼,那上面的“成”字,在风的招摇中被印入了她的眼里。
洛寻的步子越发的慢了,她的身子开始变得沉重,那每一级的阶梯她都走的格外的艰辛。虽然在她心中她认定不能瞒着君辞,因为这不是所谓的善意的谎言,而是一个为了弥补一个过错而即将犯下的另一个过错。可哪怕她是那样的坚定,在这审判来临之际,她还是犹豫了。
她在成王府的带门前伫立,油纸伞垂在身侧,那水顺着伞面滴下,明明那么细小的声音,还是敲入了她的心里。他瞧着那紧闭地朱漆大门,思绪开始游离,再一次瞧见了君辞和他的云母妃相处时那眸光的温柔。
她陷得深,身后跟着人也不敢有些什么动静,而那原本紧闭的门在这刻突然打开,里面的人再看见洛寻时匆忙朝着府中报信,他们朝着洛寻拱手行礼,这一声一声的“王妃”将她唤回了现实。
洛寻正了心神,将那油纸伞递给了旁侧候着的婢子,然后抬步进了府里。
走过那些回廊,洛寻又进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抬眸望去,有瞧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在院中的亭下,望着那屋角被风戏弄的轻铃。
“丫头。”君辞瞧见了在远处静静站着的洛寻,他伸出手朝着她招了招,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在细密迷蒙的雨中,他那姿态仿似登临九天,别无外物的烦杂,这尘世只不过除己之外唯有你。
洛寻轻提裙袂,就朝着他奔去,直直冲入他的怀里,那双手紧紧地唤着君辞的腰,不肯轻易松去。
垂眸看着怀中丫头的异样,君辞也没有言语,他伸出双臂揽着洛寻,就这样静静地等着,他知道自己地丫头不会瞒着自己。
半晌,洛寻总算在那平稳地心跳声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慢慢抬起头,凝望着那双曜石一般的眼睛。
“君辞,我想问你一个人为了所爱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活下去,这是可悲还是可喜。”
“悲,因为她没了自己。”
“那我再问你,为了一个根本不会爱上自己的人而背弃那个真心待自己的好姐妹,这又是一种怎样的选择。”
洛寻问出了口,她看着君辞那缓缓蹙起的眉,洛寻知道他明白了自己话语之下的含义。她渐渐松了手,瞧着他走到了那亭子的角落,抬眼看着那远处高高耸立的塔楼,那身侧垂下的拳头慢慢握紧,而嗓音也变得低哑。
“丫头,那个把巫蛊娃娃放入母妃药箱中的人是云母妃对吗?”君辞回头凝望着洛寻,尽管他将他情绪控制的很好,可那双眼还是泛了红。哪怕已经在他心中认定了那个真相,但他还是问出了口,因为一丝地侥幸还在他的心底,可当瞧见洛寻重重地点头时,那种悲愤上涌,却再也克制不住。
他突然想起在无虞宫暗室里的那个夜晚,在他被料峭的寒风冻得快要失了意识的时候,那双抚上他额头的手是那般的温暖,她将他拥入了怀里,嘴里哼着青州的小调,在那晚他又感觉到了来自母亲的温柔。
洛寻走上前,她转身看向了皇城的方向,在那雨声的应和声下,将那来龙去脉一一说了出来,她紧张地瞧着君辞的样子,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尝试着温暖着他掌中传来的寒意。
君辞缓缓阖上了眸子,他曾经设想过那么多的可能性,可唯独没有将云弥算进去,这个将他养大成人的第二个母亲。
“丫头,你说母妃当初该有多么的绝望,自己一心一意爱慕的夫君不相信自己,而自己在那座囚笼里唯一的姐妹背弃了自己,她明明不喜欢那里,却因为这两人默默地忍受着,可到头来没有人看的见她的痛苦,既囚了她的肉体,还要囚在她的魂灵。”
洛寻将头轻轻靠在了君辞的肩上,她伸出手去,接着那苍天留下的泪滴。
山中的鸟兽没办法活着那华丽的笼子里,如果注定不能将它好好的呵护在怀里,就应该放手让她离去,别让它枯萎在那个它最不喜欢的境域。
洛璎的爱是果决的,她不会为了别人而去委屈自己,她不会沉浸在虚妄的情爱里,她不接受暧昧,在她眼中爱便是爱,不爱转身离开便是。
清妃的爱是隐忍的,她为了那人抛下了她最喜爱的东西,她为了那人被困在了她最讨厌的地方,在所有的算计之中,甘愿做那个格格不入的“傻子”,只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够决定的事。
云弥的爱是自私的,她带着所谓深爱的皮囊去爱那个男子,可这只是借口而已,她只是不想落入人后,其实她最爱的是自己。
洛寻长叹了一声,那夜渐渐来临了,而远处的塔楼上传来的钟鸣。
丧钟响了,那个人终是去了。
周遭那般的静,听得到那人默默泪流的声音。
一晃多日,那满宫的白绸都已经被换去,转而换上的是那醒目的红,瞧着手上那封写满了小字的花笺,洛寻摇头笑了笑,将那张红红的请柬随着信放在了桌案上。
“小姐,这灵音郡主给婚帖便给婚帖,这怎么还送了一封信,我瞧着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她可都说了些什么。”
“别的我没记住,只瞧得了她最后写了一句,说要是我敢对君辞不好,她立马悔婚把君辞给抢回去。”
洛寻抿唇笑了,这灵音郡主之前虽然是有些讨人厌,但不过是个刚到出阁年纪的姑娘,还有着小孩子的脾气。
看着洛寻拾掇着那些绣着合欢花的料子,洛寻缓缓站起身来,朝着那侧走去,指尖划过布料,凝视着那喜庆的红,面上慢慢腾起了笑意。
……
越都的长街上飘散着花果的香气,人们拥簇在街道两侧等待着那花轿的来临,听着远处传来的喜乐声,那红色的轿子总算出现在了人们的眼中,而那轿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颜家世子脸上洋溢着笑,热情地回应着每个观礼人地祝福。
长街上这般地热闹,而那镇南王府也不甘于落在下风。
洛寻听着身侧人们的嬉笑声,她在旁侧静静地站着,看着那个还在梳妆的灵音。
“你们都下去吧。”灵音将身侧的人都遣走了,听着那门被阖上的声音,这一刻这个屋里就只有洛寻和她两个人了,她缓缓转过身来,将那个木梳子递到了洛寻的手里。
“云岚郡主,可以麻烦你帮我梳头嘛。”
洛寻捏着那把梳子,对上了那双弯弯的眼睛,她迟疑了片刻之后就点了点头,走到了她的身后,动作轻柔的握起了她的青丝。
“你为何要让我给你梳头,我前半生都活在黑暗里,带不给你那所谓的福气。”
灵音看着铜镜里那个认真的女子,她伸手摸了摸那垂落而下的流苏,唇齿轻动,那温润的嗓音响起。
“但是你让我的后半生不至于活在黑暗里。”灵音笑了笑,那日听了洛寻的话,她的心中还存着那一些侥幸,她想着这会不会是洛寻的把戏,逼着自己放弃君辞。
所以她不甘心的去找了皇后,那个一向带她亲厚的皇后,那日她的语气虽然还是和平日里一般的亲热,可明里暗里都在警醒着她不要忘了往日的栽培,还拉着她的手说了很多大皇子的好处,那一刻她知道她成了那么权衡各家的棋子,一颗即将要被抛弃的棋子。
“你料的果然没错,皇上是有意要将我许给大皇子,所以那日我出宫之后,就去找了颜郎,我在他的面前崩溃大哭,将一切事情都告诉了他,只因为我不想背着“欺瞒”活下去。我告诉他我要利用他,告诉他如今我不爱他。我原以为他会大骂着离去,可他只是将我拥入了怀里,眼里都是心疼,轻声地说着没关系,他会等我。我这才知道这世上有一人真正把我放在了心里。”
“洛寻,谢谢你。”
“倒是没想到,一向高傲的灵音郡主也有这么客气的时候。”洛寻轻笑,为她戴上了冠子。
打量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洛寻摸着下巴打趣道,“不得不说,我当初的做了一个好的决定。”
“什么?”
“把你这个情敌给赶走,毕竟你这张脸还是有那么些威胁力。”
听着这话,洛寻和万灵音相视笑了,屋外传来了催嫁的声音,洛寻急忙帮万灵音盖上了盖头,然后将她交到了喜婆的手里。
她在院中瞧着那人的离去,感受着那龙涎香味道的接近,她的唇角挂上了笑。
“丫头,我瞧着这婚仪实在是不行,等待我们成亲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让全天下女人都羡慕的婚仪。”
“谁说我要嫁你了。”洛寻瞧着他,又是那副口是心非地样子。
“那丫头不嫁我,那不成还有别的人选?”君辞盯着那个狡猾的像个山猫的女子,他唇角轻扬,满目的宠溺。
“那当然,本姑娘可是很抢手的,我瞧着那五皇子就不错。”
洛寻赌气地说道,还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旁地人,瞧着他唇角那抹邪邪地笑,洛寻心里突生了一种不好地预感,那腿就不自觉地迈了出去,可惜还是没能逃出君辞的魔爪。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君辞打横抱起,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中,被他抱着走出了镇南王府的院子。
感受着周围人那炙热的眼神,洛寻羞得不行,脸埋在了君辞的肩窝里,一下子有了家猫的乖巧。
“君辞,你这是干什么。”
“没办法,这娘子要逃,作为夫君的我可不得把你抓回去。顺便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娘子,我看看除了我,谁还敢娶你。”
洛寻盯着君辞那脸上褪不去的笑,她也忍不住的笑了。
对他,她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