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远是被兵刃相交之声吵醒的,听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在互搏,打斗之处离客房不近,若不是陆行远内力过人,想来是听不到这动静的。
再醒来时,已经月上中天。隔壁,季卿没了武功,感官也不复往日的灵敏,陆行远摸过去时,季卿正抱着被子睡得安稳。
陆行远没忍心打扰季卿,便单枪匹马往打斗之处走去。
循着声音的方向赶去,陆行远才发现,打斗之处竟是在药王谷外。待陆行远走近时,战斗已接近尾声。
不敢打草惊蛇,陆行远便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暗中观察形势。
只见药王谷外,漫天飘洒的尽是桃花瓣,而桃花瓣中,有两拨人执剑而立。其中一波陆行远再熟悉不过,正是逼两人跳崖的武林正派,其中不乏几张熟悉的面孔。
想不到不过短短几日时间,他们竟已经找到这来了,武林秘籍的诱惑之大,竟能让人们疯狂至此。
而与这些武林正派相对的,是抱琴而立的药王谷谷中宫羽和常伴他身侧的药童。
陆行远感觉得到,宫羽内力并不强,甚至不及自己的十分之一。按常理说,宫羽一介药师,是无论如何都敌不过这么多武林人士的。
可不知为何,站在他对面的武林人士们却隐隐有几分体力耗尽之象。
此刻的宫羽褪去了白天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此刻的他神情肃穆,衣袂含霜,正如临大敌般盯着对手,心中一点一点计算着桃花中迷药的生效时间。
虽已是强弩之末,可既然是来叫板要人的,哪有退缩的道理。
武林人士中,为首的壮汉道:“我们敬你是药王谷谷主,所以手下留情。可没想到你却如此不识抬举,硬是要包庇季卿那条丧家之犬。我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季卿这人,是交是不交?”
宫羽冷冷道:“季卿既然是我的病人,自然是要等我医好他的伤之后,再做定夺。”
开玩笑,季卿的武功不剩几成,几人尚且追得如此艰难,若是等他武功恢复了,那还得了?
机不可失,来的人都是瞅准了这次难得的时机,哪里听得进去宫羽的话?
见此情形,宫羽冷哼一声:“看你们这意思,今天是铁了心要与我药王谷作对了?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天下医典尽归药王谷,你们若继续执迷不悟,若今后有个什么意外前来药王谷求药,到时候可别怪我见死不救。”
宫羽的话虽说的在理,可来人尽是亡命之徒,为了秘籍不要命的大有人在,他们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日后,只想着先把武功秘籍抢到手再说。
眼看再劝不住,宫羽将左手放在琴弦上,道:“季卿是我最珍视之人,怎么可能让你们带走?既然你们一定要咄咄逼人,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宫羽说得决绝,颇有几分鱼死网破的味道,让躲在暗处的陆行远一惊。
最珍视之人?这药王谷谷主宫商究竟与季卿是什么关系,竟然愿意这样拼死相救?
眼看道理讲不通,武林人士纷纷举起了手中兵刃,准备着一场大战。
就在此时,空气中突然传来几声兵器落地之声。
时机到了,宫羽心道。
医毒不分家,在迷药中加了催命的成分,以琴音催动,宫羽掐着时机弹出铮铮琴音,悠扬的琴声成了致命的杀招,无孔不入。
紧接着,前来讨人的武林人士一个接一个地倒地,与当初陆行远与季卿进药王谷时的情景有些类似。只不过这次,倒下的人再没有被救起的机会。
黑暗中,陆行远看到宫羽暗暗松了口气。
看着身边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不明所以的武林人士们有些慌了。紧接着,铮铮琴音从宫羽手指尖翻飞而出,混合着内力的音波传入对方的耳朵,让高山水流阳春白雪与肮脏的血污混合在一起。人群之中,宫羽依旧衣袂临风,纤尘不染,但他手下却不曾停歇,一招接一招,汹涌而出。
直到最后一个武林人士倒地,琴音才戛然而止。再看地上,早已鲜血淋漓。
宫羽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把这些尸体都处理干净,别让他们脏了咱们药王谷的地方。”
“是,师父。”小童颔首道,显然不是第一次见此情景。
宫羽点点头,便转身往药王谷的方向走去。临走前,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宫羽转头往陆行远所隐匿的地方看了一眼。
接着,宫羽道:“我药王谷内多得是名贵的奇花异草,敢给我踩坏,就拿命来赔。”
说完这句话,宫羽似乎再不关注谷外的情况,转身走进了药王谷内。
小童还在清理尸体,陆行远却无心再看,身形一闪,亦走进了药王谷。
一夜未眠,陆行远反复思考着昨夜见到听到的一切。
——“季卿是我最珍视之人,怎么可能让你们带走?”
宫羽的话就像是缠人的水草,反反复复萦绕在陆行远耳畔,久久消散不去。
宫羽与季卿究竟是什么关系?
听宫羽的意思,两人似乎早就认识,比陆行远认识季卿还早些。昨夜看宫羽的神情和杀招,不像是仅仅为了维护药王谷尊严,每当他念出季卿的名字时,倒像是在守护什么珍贵的宝物的一般,让人看不透……
陆行远大病初愈,不宜思虑过度,可一想到关于季卿的事情,陆行远便控制不了自己。因此直到天亮,陆行远依然没有半分睡意。
第二日清晨,房间大门被打开,五六个药师小童抬着一个人进了陆行远的房间。那人似乎挺重,小童抬起来颇费了些事。
说是新来的病人,进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已经上过药,被放在了陆行远隔壁床。
小童沉默着做完一切,便井然有序地出了房间门。出门前,还不忘嘱咐陆行远按时吃药。
新来的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陆行远看过这人的模样陌生得很,不是昨夜围攻药王谷的武林人士之一,也不知宫羽从哪里捡的这么多病人。
即使念过四旬,新来的病人生命力倒是顽强得很。
刚抬来时还昏迷着,不过两个时辰,病人便睁开了眼睛。傍晚时分,那人不仅口齿清晰,更是能下地走路了。以此看来,这人的伤着实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
来换药的小童发现了病人复苏之象,便顺道给此人把了脉。脉象显示此人已无大碍,静心修养些时日便好了。
看着换药小童们进进出出,却没见到半点宫羽的影子,陆行远心道,原来药王谷内病人也是分等级的,如这位兄台的等级,着实和谷中小童地位差不多。
想必之下,自己和季卿的待遇明显要高一个层次,陆行远心道。
说起季卿,陆行远倒是一日都没有见他了。
新来的病人是个话痨,在房间内见到同伴,不由自主道:“这位兄台,敢问这里是何处?”
“药王谷。”陆行远的回答言简意赅。
对方脸上很快便出现恍然大悟之色,道:“原来如此,真是想不到,我竟然被药王谷所救,还真是缘分。”
“哦,对了,我叫孙泽,敢问兄台大名?”病人很快便说道。
“陆行远。”陆行远依旧淡淡道。他本就不是话多之人,见了陌生人,更是生疏得很。是以两人聊不了两句,陆行远便再无搭话之意。
起身将窗子打开,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边还残留着暖黄的余温,整整一天了,季卿没出现过,陆行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