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就在宫羽、季卿、陆行远同在药田时,一只灰色的信鸽正穿过桃花林,扑扇着翅膀往药王谷中飞去。
孙泽站在窗边,拆下鸽子腿上绑着的小锦囊。锦囊不大,却精致得很,将锦囊拆开,一只翠色玉佩便从锦囊中滑出,玉佩不大,却光泽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孙泽小心翼翼地取出锦囊附带的信,借着月光仔细研读。
信的内容十分简单,只有几句话:将此物置于宫羽卧房内,尽快引陆发现。
落款没有人名,而是一片小小的叶子。
将信笺反复翻读过几遍,保证再没有遗漏,孙泽走到桌子旁边,将信笺扔进燃着的烛心内,眼看着纸张化为灰烬之后,才偷偷摸摸地出了门。
入谷前仔细研究过许多遍药王谷的地形,对孙泽来说,找到宫羽的房间并不是难事。
药王谷内守备并不算严密,药童也多不会武功。选择了最近的一条道路,孙泽抵达宫羽房间门口时,宫羽还没回来,房屋内一片漆黑。
借着月光,孙泽摸到了宫羽的床铺。刚把玉佩塞进宫羽的枕头下,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孙泽赶紧屏息静气,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闪身溜出了房间。
夜已深,一场阴谋正在无声地酝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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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泽再见到陆行远,已经临近清晨了。
再回来时,陆行远沉着脸,让人看不出喜怒。
想到纸条上的命令,孙泽不再坐以待毙,翻了个身,假装打了个哈欠,向陆行远问道:“哎,你怎么才回来,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回答他的自然只有沉默。
孙泽倒也锲而不舍:“哎,昨夜你走后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叫陆行远,是不是与金陵陆氏有什么关系?”
陆氏被灭门后,便很少有人提及这个名字了。猛然听有人提到,陆行远心中猛地一沉,向孙泽看去。
陆行远静静看着孙泽,努力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来。
孙泽问得直接,脸上表情也坦荡,仿佛没有任何目的,就是随口一问。
未露任何蛛丝马迹,这人若不是真坦荡,那就一定是个伪装高手。
半晌,未从孙泽脸上看出什么,陆行远只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罢了。”
孙泽逮到机会,见缝插针道:“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管多少年前的事,总是要讲究一个冤有头债有主的,平白无故十几口人的性命,岂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孙泽说罢,陆行远只淡淡瞟了他一眼,没打算接话。
倒是孙泽向来话痨,最不怕的就是冷场。只见孙泽起身给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继续道:“我行走江湖多年,听过见过的东西不少,这里倒有一则趣闻与陆兄分享分享。如果你真与当年的金陵陆氏有些关系,我的这些小道消息说不定能帮到你。”
说罢,孙泽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你听过便听过了,可千万别对别人讲。说白了,咱们这都是传闻,没有真凭实据的,要是传出去,是要惹来杀身之祸的!”
接着,孙泽凑近了陆行远道:“传说当年灭陆氏满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这药王谷的谷主!”
“无稽之谈。”只听了一句,陆行远便下了定论。
这回,倒轮到孙泽不服气了:“嘿,你还别不信,相传,当年灭陆氏满门之人手段残忍至极,不仅杀得陆氏全家上下没留一个活口,甚至还把陆家的传家玉佩抢了去……”
随着孙泽的话,陆行远的思绪被拉到灭门当夜。
当夜,火光连天,人们的哭喊和惨叫声混成一坛,不断往陆行远耳朵里钻。当时年幼的陆行远听娘亲的话,躲在箱子里不敢说话,不敢喊叫,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眼睁睁地透过箱子的缝隙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刀剑碰撞之间,鲜血喷洒而出,陆家又多了几条亡魂……
当时的陆行远尚年幼,无从插手,更无法阻止。陆家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地,直到最后一个人死在对方剑下,这场屠杀才算结束。
刽子手从一具具尸体上走过,他们的眼神残忍而无情,一步一步走得缓慢,仿佛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亦是在检查着有没有留下活口。
直到走到陆老爷子面前,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仿佛是对陆老爷子有着极大的兴趣,那人在陆老爷身边踌躇了良久,反复检查过几遍尸体,确认陆老爷是真的断气了之后,才满意地收起了刀。
正要转身时,那人看到了陆老爷子腰间的玉佩,那是陆家的传家之宝。没有片刻犹豫,那人一把拽下玉佩,放进自己怀里。而陆老爷子双眼大睁着,又一次倒在血泊之中。
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但孙泽的嘴依然没有停下,他说:“说来也巧,前几年有人来药王谷求医时,不小心看到药王谷主宫羽身上佩戴着这块玉佩,那玉佩质地温润,举世再难见到第二块,求医之人与陆家也是有些交情的,是以一眼就认出了这块玉佩,你说巧不巧?
“不过既然来药王谷求医,自然是有求于人的。陆家满门都没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也当成不知道,因此那人直至病好出谷时都没与宫羽提及玉佩之事,实在有些可惜。”
孙泽说完,摇了摇头,仿佛是真的觉得可惜至极。
相比之下,陆行远倒显得淡定许多,仿佛孙泽所提之事与自己无关,只淡淡道了句“江湖传闻而已,不足为信。”之后,便转身出了房间。
看着陆行远的背影,孙泽便知道,陆行远这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也是,弑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换了谁,能不为所动呢?就算只有一点捕风捉影的苗头,陆行远也会拼尽全力去求证。
更何况,在孙泽进谷前,已经有人将季卿和陆行远的性格原原本本地告诉于他,只需稍加利用,达到目的并不算难。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陆行远走远后,孙泽一声口哨唤来一只信鸽。小楷在纸上写下“事情已办妥”几个字,小心翼翼地将纸卷放进信鸽腿上的竹筒内,灰色的鸽子振翅一飞,向药王谷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