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珂的脚步一停,不解的看着那位油腻且脱发的中年男人,怎么看也不觉得他这样是在日日受着良心的谴责。
仔细回想了一下夏财务笔记里提到过的,嘴角有颗痣,个子不高的赵总,宁珂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各项特征都对的上,只是……
这赵总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让人看了十分不舒服,就像没有骨头似的,瘫在上面连动都费力。
“二位请坐,”赵总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在旁边坐下,“我想二位今日前来,应该是为了八年前的事情吧。”
宁珂跟顾予修在他对面才刚坐下,一听这话瞬间浑身一震,抬起头来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你,你替父母翻案的事情,我早有耳闻,也早就做好了你找到我的准备。”
赵总微微动了动胳膊,好像很艰难似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却依然固执的将手边的一份合同递到了宁珂的手中。
“这是当年你三叔跟我公司签订的合同,上面标注的价格可以证明他用了次料,工厂爆炸就是因为这个。”
一瞬间,手里的合同似乎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压得宁珂手都动不了,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似的,呼吸的一来一回之间,都像刀子划过一样,疼的鲜血淋漓。
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将她颤抖着的手包裹在了掌心,顾予修搂住她的肩膀,将她牢牢抱在怀里,给予她支撑。
宁珂几次张了张嘴,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这个证据,太关键了!太直接了!
她寻找这么多年,不过也就是为了这一个直接性的证据罢了!
她想哭,她真的想哭……
将头埋在顾予修的颈窝,宁珂深深的抽泣了起来,眼泪像是决了堤一般,止都止不住。
她不仅是为了父母而哭,更是为自己这些年的努力而哭,为所有的一切苦难而哭……
顾予修被她哭的心疼,牢牢的抱着她,企图能用这样的拥抱给她力量。
那赵总看着宁珂哭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刚想动一动身体,神色却是一变,疼得脸色都白了。
“都是报应啊,报应,我害了那么多人,现在让我也受这种病痛,真是报应不爽啊。”
顾予修抬眼看向他,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赵总跟他的眼眸对上,被那里面的森森寒意吓得浑身一颤,干干的说道:“没什么,前阵子出去喝酒,喝多了从楼上摔下来了,腰受伤了。”
“你把这合同已经藏了八年,怎么突然会良心发现,要把它交给我们?”
面对顾予修的疑问,赵总的眸子突然一缩,视线变得
闪躲起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腿,似乎很是痛苦。
“因为我很清楚,你们一旦查到我这里来,就说明已经知道了工厂爆炸的原因,迟早的事情,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事情,我再狡辩也无济于事,更何况……”
“我也是个人,我也有良知,那么多人因为这个次料死于非命,我也愧疚,当年刚出了事,你三叔就花了一笔大价钱把合同原件买走了,这一份,是我偷偷保存下来的,想着将来有一天,能用来赎罪也好。”
“呵,说得好听,你留下来,怕是用来保命的吧。”顾予修毫不了留情的拆穿了他,“犯了罪就是犯了罪,别以为说点悔过的话就能减轻什么。”
“是,我是个罪人,当年我公司经营不善,资金周转不灵,我没有办法,只能靠着那笔偷工减料的钱而发家,解救了公司的危机,走到了今天,这么多年的富贵生活,也是时候该还债了。”
怀里的宁珂依旧在哭,顾予修心疼的不行,哪里还有心思去听他说什么忏悔的话,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随即道:“你能把证据交给我们,也算是污点证人,等到时候会适当给你减轻刑罚的。”
“不重要了,能帮上你们就好……”
顾予修没再回话,搂着宁珂,起身头也没回的离开了会客室。
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将那赵总的恐惧神情关在了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慢慢走到了赵总面前,邪邪的笑了。
“做的不错,演技还可以。”
赵总浑身剧烈的颤抖,惊恐万分的看着那男人,竟然直接哭了出来。
“大哥,别打了,我真的不行了,我已经按照你的安排,把证据给她了,也承认了我的罪行,能不能放过我啊……”
“哦?放过你?”男人更阴森的笑了,伸手拉高他的衣袖,露出了那上面青到发紫的淤青,突然伸手拧了上去,疼的他更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那你为什么就没想放过那些死去的人呢?锦衣玉食的花着那些钱,你倒是很心安理得啊!”
赵总的胳膊疼得厉害,想作揖求饶却被压着抬不起来,只能痛哭流涕的哀求着:“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大哥,饶命啊,求求你放了我把,我给你钱,给你很多钱,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放过我吧……”
“放心,别害怕,”男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冷笑一声道,“我不会杀了你的,你这种人,就适合在法庭上接受审判!只不过,你刚刚自己也说了,喝多了,从楼上摔下来了,演戏要到底,你这身上的伤啊,就得像一些……”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杀猪一样的嚎叫,公司里的职员不少都听到了,可却都像是没听到似的,安安静静的继续着手里的工作,直到,那扇门再次打开,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来拨通了电话。
“纪少,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嗯,好,动作干净些,别留下痕迹。”
“好的。”
电梯门缓缓关上,男人的面容也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之中,一直装作哑巴人的职员们这才敢探头,向着会客室里看去。
只见他们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老板,此刻早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男人进了电梯便挂了电话,走出这座建筑公司的大门时,下意识的偏头看向了不远处停着的卡宴,眼中闪过一丝恭敬,随即便迈步钻进了自己的车子里,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