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竹子跳进了窗,用力撞开了浮生,哀叫着,扑到她的身上,用舌尖和小爪去抚慰她的伤口。
折一羽则损千年,她损了两千年,还是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内,元气大伤,甚至坐不起来。
她和臭竹子都非人界之人,四界有严格的界限,若进了彼此界中,法力则削除一半,更有高人懂得收妖。
臭竹子被浮生请来的高人用法力封住原形,只能以进入人界的狐态生活。
它施展不了法术,也没办法带走步晚晚,只用自己的身体,挨了浮生一脚又一脚。
“滚开,上不得台面的妖精,还想在此处与朕争夺女人。”
浮生面孔扭曲,踩在臭竹子的小爪上,骨头碎裂的声音传进步晚晚的耳中,他的血泪滴在她的伤口,烫得她哀鸣不止。
人和妖魔,到底谁更心狠一些呢?
她是修练成形的凤,她不肯为仙,不肯为妖,不肯为魔,她偷进人界,只为好奇。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她只是觉得浮生不错,长得好看,人也温柔……为什么浮生的心不温柔?
她用尾羽卷住了臭竹子,抬眼看向浮生,字字泣血。
“你要我的尾,真是救人吗?”
“不是。”他冷冷地、残忍地告诉她。
她悲鸣着,抱起了臭竹子,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本就因为被他取了凤血而苍老的容颜更加憔悴,丑陋不堪。
她蹒跚着往外走,大声号哭。
她只是来见识人界繁华,她只是付出了真心和爱情,为什么人要这样对她?
她飞上半空,低头看浮生,满腔的杀意聚集着,终于忍不住放出九条火凤,以全身的力量,摧毁这个让她痛不欲生的世界。
熊熊的火疯狂吞噬着皇宫,吞噬着皇城,吞噬着所有人,善的恶的苦的好的忠的奸的,全都被烈火给围住了。
她又低头看浮生。
他高举着两根彩羽,直直地看着她,直到被烈火吞没。
步晚晚的眼泪化成倾盆雨,火焰在瞬间消失,浮生站在灰烬处——她还是没忍心杀他!
他就捧着彩羽,怔怔地看着流着泪,丑陋的她,双眼中终于也有眼泪涌了出来,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却又硬生生地收住,扭开了头。
“浮生赠我双明月,我还浮生一腔情,浮生,你好自为之。”
她悲哀地道别,抱着臭竹子,废尽最后的力量,回到了青烟宫。
可惜,她万万没想到同,等着她的是更残忍的围猎!她收留的各界小妖小魔,受了惩戒的小仙都被杀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被困在青烟宫里,痛苦求救。
她火烧皇城,上界震怒,要将她冰封万丈冰渊之下,永世不得超生。那是她的错,可为何要连累青烟宫人?
她突然就明白了,火凤挑战了各界的强权,居然敢收留他们排挤惩戒之人……她就是众人容不下的异类。女子恨她美貌多情,男子恨她不肯托付凤身。
太美,太媚,太灵动,就是她的罪!
她已经精疲力尽,打不过那些道貌岸然的臭神仙。
她被逼到了悬崖处,退无可退,最终坠下去,彩羽被血染红了,她仰望蓝天,看着臭竹子跃下……
步晚晚闭上了眼睛,长睫紧紧合着,呼吸沉重得如同打铁时拉动的风箱。
帝云冥察觉到她的异样,捧着她的脸问她:
“你在想什么?”“想你。”
步晚晚偏偏脸,紧贴他滚烫的掌心。
就算拔羽是剜心的痛,她也会为他做一次!他可是为她剜了心的啊!
“小骗子。”
“真的想你,你快点喜欢上我给你的新名字吧。”
步晚晚抱住他的肩,凤尾缠上来,把两个人紧紧地包在中间。
这温暖,这样柔软!
帝云冥又忍不住摸她的凤尾。
步晚晚被他的手指摸得又痒又麻,咯咯笑了起来。
“不许摸!它会咬你的。”
“它只是你的尾巴!怎么会咬我。”
步晚晚拉起他的手指,放进牙中就咬,用力地咬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
“你看,咬你了!”
“臭丫头。”他低声笑起来:“还摸不得了?”
“不能摸的,真的!”
步晚晚还是笑,化成真身的时候,拔羽之时留下的两团疤痕还在,丑陋地扭曲着,像丑陋的那段往事,她不想让他摸到。
“晚晚……”他又俯下来,抱着她的肩,低低地唤她的名字:“你我之间,是否是前世的缘份,为何我梦里会有你?”
“大概是我跑你梦里去了吧。”
她又笑,精灵古怪的,惹得他心里酥酥痒痒,如小蝶在飞,蝶翅在他的心海里拂起一阵又一阵情的涟漪。
……
夜沧澜回到蝶谷之中,已是天边泛白之际。
他无力地从马上滑下,跌在葱葱的青草地上,四肢僵硬地摊开,怅然地仰望着蓝天。
碧蓝的天,被露水洗过,蓝得令人心痛。
这片草地曾经躺过步晚晚,那可爱的小女子,还高举起了小脚丫,在半空中画画。
她一直是我行我素、天马行空的,他怎么都猜不到她下一步会做什么,也猜不到她眼底乐呵呵的笑意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步晚晚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步晚晚是他求之不得的美好。
他脑中抑制不住地回放在河畔看到的那幕,双拳举起来,在自己的额上轻砸了一下,似乎这样就能把那画面砸碎。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侍卫们都赶回来了。
匆匆把他从草地上抬起,抬进了房间里。
帝云冥恢复得那样快,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才进了房间,又有快马加鞭赶来,侍卫出了一眼,大声说:
“玄毅太子来了。”
西崇国太子!
夜沧澜微微拧眉,他与这男人也算惺惺相惜,其实在莲公主找他之前,玄毅太子就已经拜访过他,和他谈过天下局势,二人不谋而合。
可惜他们都错掉了帝云冥这颗棋,谁都轻看了那盲眼的瘦弱男子,被他羸弱苍白、荒唐不羁的外表给骗过去了。
“沧澜兄。”
玄毅太子的身影大步进来,几步就到了他的榻边。
这是一张极典型的西崇嫡系皇族的脸,粗犷的眉眼,微厚的唇,深遂的金色双瞳,就像揉了把碎金子在其中,耀眼夺目。大度的气质,高大的身材,让人一眼就觉得这人不可小觑。
玄毅太子原本也受昆王宠爱,可惜其母不争气,反连累他被昆王迁怒,常常一个多月才能见到昆王一面,若非大臣们敬爱这太子,早就被轰出东宫,悲惨结局了。
“太子殿下。”
夜沧澜轻轻点头,算是行礼。
玄毅太子在椅上坐下,看着他青了半边的脸,一脸冷竣地说:
“我已召见过西崇所有高等级的巫医,居然没人知道执情毒之事,这毒一定不是我西崇国人所为。为今之计,还是尽早找到下毒之人才是。”
“正在寻找。”
夜沧澜又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