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瑜忍着腕上断骨剧痛,盘腿坐下,又咬破另一手的指尖,摁上他的百会穴上。
“走开!”
帝云冥狂躁地来推他,洛君瑜又换另一手,口中大声念道:“智慧殊胜,无能制伏……”
飘渺老人年少时也曾轻狂张扬,年过半百才收心养性,四处游历,到八十方知心平静气之美,开始收徒授业。
他喜欢洛君瑜有情有义,也知这情义一事,一定会累他一生,所以并未将飘渺门传于他,而是给了为人更果断的帝云冥,他坚信师兄弟一起,定能创下一番伟大基业。
只是他一定没到,他的爱徒并非凡人……此刻他的两位爱徒正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
洛君瑜沾上帝云冥额心的血,很快就被帝云冥脸上的花纹给吸食了,花纹慢慢消褪几许,还他半面俊颜。
他渐渐安静,身子一歪,倒在了洛君瑜的腿上。
洛君瑜轻拍着帝云冥的肩,就像第一次看到六岁时的他一样,他哀怜帝云冥的痛苦,同情他的际遇。
“难道,一定要人类的血吗?你告诉我,妖毒要如何除去?”洛君瑜让人拿过了烛台,仔细端详他的脸。
太监跪在他面前,高举着烛台,小声说:
“公子,因吴将军之事,那仙婢醒来,说是王上要吸人血,所以杀了吴将军,朝中正在传言……说王上是妖魔,要把人的血都吸光,大臣们惶惶不安。”
“荒谬。”洛君瑜脸色一寒,心猛地下沉。
一定是仙庭的人故意制造谣言,想让大臣们反他!
若仙、魔、妖三界一同站在他的对立面,在人界掀起滔天战火,到时候人界定会荒芜大乱。
“公子,他们已经出城了。”又有侍卫前来,小声说。
可是,若一乱,世间可还有美妙桃源?
洛君瑜轻轻喟叹,把帝云冥抱起来,放到榻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要先赐其苦难,可这灾祸也太过份了些!
他拉起锦被,给他盖在身上,低声说:
“仙界要把握权势,妄图逆天改命,谁说人不可与天斗? 云云,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境遇,师兄一定和你并肩为战,便是不能为你消灭敌人,也能为你挡下刀箭。所以,你定不能成魔,师兄相信你,一定能坚持下来。至于晚晚,我没有办法保护她,她会等着你去接她……”
风拍打窗棱,水秀收敛翅膀,落在窗上,悲悯地看着这双师兄弟。
掌灯太监走过去,把水秀捧起来,放到龙榻边,扭头看着窗外月色,轻声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鹰也知道怜惜,为何神仙们却铁石心肠?我们一直信奉他们呢?”
风愈大了,狂猛地冲打着门窗,掀得锦帘乱飞,珍珠帘子断了,圆润的珠子跌了满殿,叮叮直响……
你听,风也落泪了……
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地冲打着一切。
帝云冥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双瞳赤红,眼中游龙闪过,面颊上的花纹像饱食了鲜血的花妖,呈现出妖冶的红色。
有些事,躲也躲不开,是命中注定的!
掌灯太监正好过来给他放下床幔,和他视线对上,立刻尖叫一声,吓晕过去。
魔子现世……
马车出城,一直往东。
夜沧澜坐在晚晚面前,马车里的夜明珠随着车轮颠簸不停摇晃。
雨的潮意从各个角落钻进马车里,晚晚呓语出声。
“竹子……”
“晚晚,醒醒。”
夜沧澜轻轻拧眉,推了推晚晚。
晚晚醒来,后脑勺上还一阵阵地痛,她坐起来,摸着后脑勺疑惑地说:“嗯……我们怎么在这里?”
“洛君瑜让我们先行离开。”夜沧澜轻声说。
“那他呢?”晚晚一脸紧张,赶紧追问。
夜沧澜知道她问谁,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领军出征,去攻打魔宫了。”
晚晚静了片刻,脑中想到他昨晚狂躁的模样,伸手撩起马车帘子,看向外面的滂沱大雨。
难道她就这样走了吗?
“他说会来接你。”夜沧澜又说。
“真的。”晚晚的语气很平静,她知道这不可能,帝云冥不会来接她的,她这一走,只怕是生离死别,永无聚日。
“他只是不想让我有事,所以拼命赶我走。他的妖毒很厉害,只要坠入魔道,便不会再爱我了,又怎会来接我呢?”她把手伸出马车,掬了一把冰凉的雨水,又撒开手指,让雨从指缝里漏出。
“主子,别着凉了。”
非凡就跟在马车外,披着蓑衣,策马过来,用手把她的手推回窗中。
晚晚往后看,后面还有一辆小马车,想必非烟和儿子在上面。
突然,大雨里出现一团黑影,渐渐飞近,是水秀!
水秀落在晚晚的掌心,爪子在她的掌心焦躁地抓了几下,尖啸几声之后,晚晚的脸色就变了。
“我们去哪里?”半晌,她扭过头问夜沧澜。
“天涯海角。”夜沧澜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
“也好。”晚晚轻轻一笑,拿起了身边的书,看了起来。
她太平静了,让夜沧澜心中隐隐不安,他看向水秀,不知道这只石鹰给她带来了什么消息?
轰隆隆……
几声巨雷炸响,闪电像凶猛地白龙,疯狂地撕扯着天幕,狂风把路边的大树摇动得快要连根倒下。
马儿受到了惊吓,高扬了前蹄,疯了一般地往前奔跑。’晚晚和夜沧澜一起被抛到了马车后方,撞得骨头都疼了。
“非凡,快救天下!”她尖叫着,赶紧叫非凡去追前面的马车。
非凡策马疾驰,手掌在马背上一拍,人腾空跃起,落到了那辆马车上,用力勒住缰绳,强行把马车停了下来。
晚晚勒住马车,疯狂地跳下马车,奔向了那边,把吓得哇哇大哭的儿子抱进怀里。
大雨倾盆,河里的水不停地上涨,不时可以看到漂下来的断木浮树。
“前面有村子。”非凡指着前方,大声说。
雨帘中,一个小村落若隐若现。晚晚当即就决定去村中避雨。
几人进了村,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
晚晚嗅到了妖魔之气,一定是上回魔界撕开时,有妖魔逃出来,在外面肆意作乱。
非烟前去敲响门,好一会儿也没人应答。
非凡耐不住,不想晚晚他们再淋雨,索性越墙而过,看了一圈,从里面打开了门。
“主子,没人,快进来吧。”
众人赶紧进去,匆匆奔进房中避雨。
大家都淋湿透了,晚晚换好了衣服过来,非凡还在笨拙地给夜沧澜脱衣。
他在勒住疯狂的惊马时,手腕用力过猛,骨头受伤了,所以动作很迟缓。
加上棉布的衣紧粘在夜沧澜的身上,他的肌肤都被雨淋成了青白的颜色,人正在瑟瑟发抖。
“我来吧,你快去让非烟给你把手腕包一下,我的小药箱里有跌打药。”
晚晚快步过去,弯下腰就给总不能让非烟动手,人家还没嫁人呢。
非凡点点头,去桌边让非烟给自己包扎手。
晚晚的手擦夜沧澜的身体,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成苍白,双手紧紧地揪着裤头,不肯让晚晚动手。
“怎么了?”晚晚抬眼看他,平静地问。
夜沧澜唇角紧抿,唇角紧闭,一言不发,只是不松手。
“我不看,我闭着眼睛。”
晚晚小声说着,低眼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