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姚的眼睛微微睁大,她咬着唇,有些不敢置信。
顾皎皎对她的态度,她心里不会不知道,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她与顾皎皎可还有一段无法化解的仇怨,今日顾皎皎又怎么会这么好心,要成人之美?
“皇后娘娘会这么好心?”余姚微眯起眼:“皇上对您,不是一心一意吗?素传你们二人帝后情深,如今,又怎么会舍得皇上纳妃了?”
顾皎皎拿一根小绳拨了拨水纹,“皇上纳妃,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与其大费周章的去挑选秀女,娶一个对他爱慕甚深的,不是更好?”
余姚仍是觉得不可信。
“可臣女前些日子才刚刚听说,皇上因为您私自给他选妃的事大发雷霆,现下皇上怎么会突然转性?难道说,是因为我爹是安平侯?”
若是因为这个,倒还算是说的过去,可是段珩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是很想拉拢她爹的意思……
顾皎皎拨着水花的手一顿,将莲池旁的小坛子收起来,重新站直了身走到余姚身边。
她的眼里似乎有些不耐烦:“赏赐是什么,本宫已经告诉你了,至于要不要,郡主你自己决定,朝堂中的事情,本宫从来不会过问,郡主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话,大可以不要这个赏赐,本宫绝不强求,不过……”
顾皎皎略过她,径直往里屋走:“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可再没有下次了。”
余姚的心里微微挣扎了片刻。
她是不信顾皎皎有这么好心,可能成为段珩妃子的机会,有可能真的只有这么一次了……
就算顾皎皎真的有什么阴谋,她爹可是安平侯呢,谅她顾皎皎也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
再说,若她能顺利入宫,成为后妃,这皇后的位子究竟由谁来坐,还未可知呢。
毕竟她爹是赫赫有名的安平侯,而顾皎皎的爹……
呵,顾家都死绝了,能掀起什么风浪。
想到这里,她心中底气稍足了起来,几步跟上顾皎皎的身影,道:“好,那余姚先谢过皇后娘娘的赏赐,只是不知道,这赏赐,皇后打算怎么给?”
顾皎皎眸色一闪,她停下脚步 ,转身朝余姚道:“你尽管放心,本宫会将一切都安排好,你只需要在这里屋等着就行,记得,要等我走了之后再出来。”
余姚将信将疑的点点头:“臣女知道了,臣女会好好呆在这里,等您的消息。”
“嗯。”顾皎皎提了提嘴角,让余姚坐到床上去,她将床帘放下,又带上了里屋的门,这才去前厅,唤了门口的小太监进来。
“等会皇上来了,你便去给我备两杯酒,”她将声音压低,确定四下无人,靠近那小太监耳边又说了两句,才接着道:“我叫你的时候,你就把酒端进来,明白了吗?”
小太监一脸了然,连连点头:“奴才明白了。”
“去吧。”
顾皎皎吩咐完后,一门心思的坐在屏风前的软垫上,等着段珩过来。
端看他赶她回来时的那个态度,她可以笃定,段珩今晚一定会来,否则依他的性子,恐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男人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凤仪宫的门口。
段珩俊美的脸色深沉,头上的描金羽冠被摘下,换了个黑木簪子,随意地将一头墨发挽在头顶,整个人的气质更加严肃了几分。
顾皎皎见到他来也没什么表情,她掀了掀眼皮瞄了他一眼,又把他当空气一般扭过了头去。
段珩见她这般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又不理他。
方才在宴席上,她一心向着楚邢楼,不停地帮他说话,散了席,又立即火急火燎的想去找他。
他拦了她,不让她见,她便给他甩脸色……
哪家皇后敢给皇帝甩脸色?
谁家妻子不以夫为天?
偏偏就她,独独是她。
他越想心里越是气息翻涌,眸底戾气极重。
他大跨几步走过去,站在顾皎皎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究竟要跟朕闹到什么时候?”
顾皎皎倒没想到他的开场白是这个,她抬头看他,“闹?我从来不跟你闹。”
“那你为何要这么对我?”段珩猛地低下身,几乎要贴上她的身子:“我最近对你是不是太过放纵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提醒过你的,你要是再对旁的男人如此关心,休怪朕不留情面!”
顾皎皎觉得有些好笑。
“情面?你什么时候又给我留过情面?从来不都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从前你欺我失忆,在王府是怎么对我的,难道通通都忘了?在边境,你将我束缚在军营之中,后来,你又用我爹威胁我,将我困在这深宫里,做你的皇后,现在又想拿我师父威胁我……”
顾皎皎眼里的寒意冷得似冬月冰霜:“段珩,我早于你说过,我恨你入骨,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这该死的身份,我暂时杀不得你,你可别觉得我是心甘情愿,你也休想拿我师父来做筹码,他不是我爹,可不会任你为所欲为。”
段珩听她说的这些老实话,心里微微一疼,可随即又被汹涌而来的怒气替代。
她就这么想离开他,这么不想呆在他的身边……
从始至终,她真的,一次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那他这些时日的忍耐算什么,这些时日的讨好算什么?
他以为,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他对她好,只要他宠着她,只要他弥补她,都会好的,可她现在仍旧还是那副态度……
“顾、皎、皎!”男人一字一顿的叫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仿佛狠狠压抑着什么。
顾皎皎眉心一跳,知道他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过她的名字了。
顾皎皎不怕他,若他不是这么一直压制她,拿他的皇权势力压她,说实话,她也只是觉得自己遇人不淑,碰到了渣男。
可现在呢,他等同于折断她的羽翼,把她绑在了宫里,这不许那不许,嘴里满是谎言的说他喜欢她,一幅假惺惺的模样求她原谅,转眼又是各种威胁,这也叫喜欢?
这叫有病。
变态的占有欲罢了,跟爱不爱完全扯不上关系。
她压下心底的情绪,站起了身,朝门外道:“来人!”
方才那个小太监立刻端着一个红木盘子进来,上面放了两杯斟满酒的银色酒盏。
顾皎皎取过左边那杯,看了段珩一眼,然后将酒喝了下去。
她将杯子放了回去,吸了口气朝段珩道:“段珩,我们这样没意思,你绑着我,我的心思不在你这儿,你不开心,我也不痛快。”
“你不是想要我给你一次机会吗?好,我愿意和你试试,如果我真的能再次喜欢上你,那皆大欢喜,如果不能,那我们就好聚好散,你别再缠着我了,我也不找你报仇了,孩子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行么?”
段珩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没出声,似乎是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他知道她会突然这么说,必然不可能真的大发慈的要给他一个机会,孩子是她心里的刺,她不可能放下的,一定有什么目的。
顾皎皎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便接着道:“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放我爹自由,以后也不能做出伤害他的事情;第二,尽快与我师父签订大熙和青楚的和平协议,让他尽早回青楚复命。”
“只要你答应我这两个条件,我就答应给你一次机会,我也不会再想着逃跑,这个交易,你做不做?如果你同意,就将另一杯酒喝了,如果不同意,我依然会想尽办法将我爹救出去。”
段珩微微蹙眉。
他不喜欢顾皎皎拿他们之间的感情当做交易的筹码,但是如果她真的愿意尝试和他重新开始,即使只是交易,他也要牢牢抓住……
他垂了垂眼睫,黢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刚刚的寒意一点点回暖。
他像是妥协一般,伸手端起木盘上右边的那杯酒,看着皎皎,轻声开口——
“皎皎,不管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有什么目的,我都愿意相信,只要你愿意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求。”
“你爹我也可以不恨他,你师父要的求和协议,我也会尽快给他,只要你高兴,不再与我吵……”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很奇怪,听着这话,顾皎皎的心中忽然有一瞬间的酸胀,虽然转瞬即逝,但却让她不得不在意。
她的眼神微微闪烁,捏了捏手心,不动声色地将掌心溢出的一丝汗迹抹去。
她换上了一副笑脸:“好,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那我们就试试。”
段珩朝她轻轻一笑:“好。”
他伸手想去抚她的脸,却被顾皎皎状似无意的避开。
手中没有触到想象中的柔软,男人的手僵了僵,顿了片刻才收了回来,握紧在身侧。
顾皎皎却像是没什么事一样,朝段珩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如同三月春风徐过枝头。
“你跟我来,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说着,她领着段珩朝里屋走。
男人微微拧眉,心下有些奇怪。
她刚刚才答应要与他重新开始,怎么就已经准备好了礼物要送给他?
可说这话的是顾皎皎,他便不疑有他,心里甚至控制不住的漫上了丝丝甜意,像是在沙漠里呆久了,突然见到绿洲一般,幸福,激动。
难不成,她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一时还有些后悔,刚刚来的时候对她有些凶了。
他露出了一个十分舒心的笑容,轻声问道:“是什么?”
顾皎皎将段珩带到里屋门口,自己站在一边,笑眯眯朝段珩道:“进去看看,你不就知道了?”
“好。”男人轻声应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皎皎等到他完全走进去了,猛地将门“啪”的一声带上了,并且还在外面落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