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孤守的府邸,总是寂寞和无聊,除了偶尔有客作伴或是出门闲逛,日子过的似乎都不重样。将手中刚阅的书信于烛台之上点燃,揉了揉略微疲惫的双眼,抻了抻懒腰,突然半掩的窗户被吹开,一股寒意涌了上来,阿央连忙寻来薄棉外衫给苏玥披上,又慌忙跑去关窗户。苏玥接过楚晴晴递上来的温酒,侧头看向窗外,
“下雪了。”
日子似乎过的很快,一晃这一年就这样虚度而去,可又似乎过的很慢,慢到等待的人仍迟迟未归。
“老爷在边疆打了胜仗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打胜仗容易,可稳固边疆却难,父亲身为护国公理应有这份职责,不驻守个三年五载,是不会回来的。”
苏玥沉默,又看了看秦嬷嬷上午送进来的账本,提笔圈画出几处需要注意的地方,谁能想到那个舞刀弄枪惯了的苏玥终有一天也操持起家事来了。又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仍白雪飘飘,书房内的烛光更显明亮,苏玥才起身走出房门,她有些心倦,便招呼了一声,出府到听曲园子听戏。
寒风不再像下午那般肆虐,倒变得柔和下来,雪花静静地飘落,不知寄托了这城里多少人的思愁,让这冷冬的夜变得更加凄迷弥漫。可这场难得一见的鹅毛大雪并未覆盖住整个扬州城的喧嚣,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瞧着新鲜的人出来赏雪,尤其是孩子们更加兴奋。
“瑞雪兆丰年啊。”
似乎所有人都因为这场大雪而兴奋,每个人都笑逐颜开,惹得苏玥总觉得此刻的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或许她一直都是如此,扬州城虽然是儿时的家乡,但早已变成了一座对她而言分外冰冷的城。她竟有些后悔,过去的几年间一直心心念念盼着辞官回家,可现在却分外想念那个真心热闹的皇城。
“这不是苏家姑娘吗?没想到在这碰上你了。”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戏园子碰见洛茜姐姐。”
“果然咱们这些从皇城回来的人赶上雪天定是要听上一场戏。”
洛茜掩面笑着靠在她夫君身边,那男人也一脸宠溺地看着她陪着她说笑。洛茜是洛凡的二姐姐,寻得良人,与其夫君的爱情故事在扬州城都是出了名的,先前她与洛凡叙旧远远地瞧上他们几眼,如今离近了,面前二人甜的腻人,竟惹得她心生羡慕。
“这马上就要到新年了,你可有什么安排,或是与家人相见共度?”
“今年……怕是要自己在扬州旧府了,不过府内婢奴与我都是极好的,也不算是孤单。”
听到这话洛茜直起身来,面露歉意,抬手握住了苏玥的手寒暄着让她过年到洛家去,但苏玥觉得不和规矩,也怕打扰洛家团聚,礼貌地拒绝了她。洛茜似也是正满意她的回答,回头与她夫君交代了几句,便带着苏玥到了人少处聊天。
“家中小弟近来与你交往甚密,我也听到了一些传言,道你二人互生情愫,我也问过那臭小子,他倒是支支吾吾的。”
“我与洛凡……只是朋友……”
“你且放心,大家都是女人,若真有爱慕之情一个眼神便都明了。只不过我今日与你交谈,只是有一事相求,不知苏姑娘可否帮帮我们洛家?”
“洛茜姐姐但说无妨,我定尽我全力帮忙。”
“你也知道……那臭小子早就到了科考之年,只不过一直不用功,进来不知怎的倒开始废寝忘食地念书,我问了家中人许是与你的帮助有关,但这小子的心思太过明显和单纯,我只求你在科榜公布之前尽可能的不要拒绝他……”
“可是……”苏玥愣了一下,四下瞧了瞧,阿央也会意到周围查看有没有听墙角的人,“我就与洛茜姐姐明说了吧,我一直当洛凡为自家哥哥,也十分感谢他从小到现在对我的帮助和庇护,曾或有让人误会的逾越之事,我也早与他说清,更何况我曾经还有礼未成的荒唐事,我……”
“怎么就是荒唐事?”洛茜竟生气起来,“若你与家弟真的情投意合也是我们家攀了高枝。再说了,当年那件事我也有所耳闻,男人做了错误的决定为何要女人承担后果,更何况你们还是礼未成,他与你就更无关,你就更不要因为那件事自贬了身份。”
“啊?”
苏玥彻底愣了,与太子礼未成就发生宫变之事早就成了口口相传的她的笑柄,就连父亲也闭口不谈怕丢了颜面,从未有人站在她面前替她抱不平,惹得她差点感动到扑进洛茜姐姐的怀里,又在心底暗暗自嘲,曾经一直鄙夷这种行为的她却早已同流合污瞧不上自己。
“那臭小子也与我交过心,我自是知道你委婉地拒绝过他的心意,但谁不怕一个装睡的人突然清醒过来?我们全家的希望都挂在他身上,所以……”
“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了,您放心,我定不会影响他,让他顺顺利利的科考去。”
两个人过了这话题,便互相挽着手一齐进园子里听戏,两个人似是相见恨晚,又因洛茜年长几岁,总是能解了苏玥的自我纠结的烦恼。而后的几日,苏玥似是因为解了些许心结,所以气色也变的红润了起来,也没有再日日郁郁寡欢。
扬州城内的雪也渐渐融去,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也在城内此起彼伏,先前跟着秦嬷嬷一同采买新年要用的新布锦和糖食时就见各家各户都张灯结彩,如今更是热闹,都欣喜愉悦地迎接新年的到来,偶尔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在街道巷子里打闹,撞上了苏玥带着没长齐牙的笑脸,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人们抱拳拜年祝贺,苏玥也欢喜,连忙让身后人送上红包。
她没选择到洛家过年,而是留在旧府的院子里,又怕下人们拘束,所以便让阿央和楚晴晴一一分派准备的新年礼物,站在前院跟小侍们一同贴对联挂灯笼,后又凑到偏院,和婢女们一同包饺子,学做菜,欢声笑语幸福美满。
苏家全府上下的悠然快乐到了正月十五戛然而止,只是因为有人从皇城送来的一件物品,其他人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阿央是沉着脸将其送到内院,又没一会听见了接连砸碎东西的声音,紧接着内院就传来苏玥突然病重的消息。
接连几日,苏玥寝食难安,闭门不待客,几副几副熬好的汤药送进去也瞧不见她面色好转,楚晴晴一时也没了法子,急火攻心再多的药物辅助也没有办法,只能她自己解了心结,一番劝告之后,她才得到阿央允许碰了那罪魁祸首,刚打开锦盒以为只是一块看似普通的透玉,仔细瞧看惊得她连忙合上盖子扔到了一边。
“这这这……”
“没错,是琀玉。”
“这是谁的恶作剧竟然送这种东西?不对,若是恶作剧小姐也不至于瞧了一眼就一病不起,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东西是赶上正月十五从皇城送过来的,那日……正好是太子殿下的生辰。”
阿央口舌发干,只觉得心底难过,“都躲到了这么远还是有人不肯放过。”
苏玥卧床不起数日,有人来问询就宣称是在清心斋戒不便见客,只有慕缨觉得不对劲,这丫头驰骋沙场多年根本不是这性子,平时也就只有在礼仪上做做样子,如今此等高雅之举实在不像她的作风,又想起现在长公子所嘱托的话,生怕她是遇见了什么事遭受威胁,便带着手下的兵直闯进旧府。还好阿央及时出面,才没有将这动静闹大,了解实情后他也觉得皇城那边荒唐可笑,皇室纷争竟然小肚鸡肠地抓着一个女人不放。
又仔细研究了那装着琀玉的盒子,其材质与雕刻的花纹怎么看都不像是宫中的玩意儿,也管当时苏玥急火攻心,没仔细查看一番,他便派了几个人暗中调查,才查出相似制作的盒子竟然是来自于洛城。原来曾经她与太子出行至洛城曾偶然救下一个葬父无门的姑娘,怀南梧好心肠便赏了些盘缠救她于水火之中,皇城朝中发生的事她自是不清楚,只知道太子与当时同行的女子成亲,又受挑唆发起宫变薨逝于幽禁牢狱。也不知是谁告诉他那女子就是苏玥将军,也不只是谁言语了些妻妾守旧的说法,添油加醋下她便恨下苏玥苟活于世,打造了这琀玉。但她修为尚浅,只想到了怕这东西从洛城送出便马上会惹上麻烦,就又周转到了皇城,阴差阳错地与皇城其他信物一同送了过来。
好在有慕缨察觉,也查的快而仔细,只是那姑娘闭口不交代是谁人教唆,听此前因后果,只觉得头皮发麻,阿央做主联系暗营会一会那姑娘,恶不至死但也下药清了一部分记忆。
“真是荒唐……太子已逝,厉王已倒,我又成了谁争权夺势路上的绊脚石竟然这样恶心我。”
而后苏玥身子逐渐好转,但心结难了便还是选择清心斋戒,祭奠去年惨死在她手上的的无辜冤魂,以求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