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秋节过了,天气也没有变得凉爽起来,扬州城一连闷了好几天的雨,惹的人变得烦躁起来。
苏家府外有一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进去,她身后跟着的侍仆也一边端着礼物一边小跑跟了进去。刚与秦嬷嬷交代将这些带来的新鲜玩意和糕点甜食收起来,还没进内院,林一诺就被楚晴晴拦了下来。
“你怎么才回来呀。”
“一个中秋佳节,庆王府要招待的客人以及爹爹的应酬也变得多了起来,我一时没抽开身,你这么慌里慌张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你要是再不回来啊,我家小姐就怕快成了别家嫂嫂了。”
楚晴晴撇了撇嘴,将苏玥与洛家公子哥于瘦西湖畔共度中秋以及之后的这几天总是闲来相聚的事一一告诉了林一诺,后者却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说的洛家公子哥莫不是洛凡?”
这江南地界谁人追求苏玥都不用当回事,林一诺自认他们论学识论长相都比不上自家哥哥,可偏偏是这洛凡就让人头疼了。洛家公子哥超凡脱俗的翩翩公子形象在江南是出了名的,她虽然也只是匆匆见过几面,但其样貌风度是值得被认可的,再加上前些天几个席宴上她也听闻了几个小姐妹窃窃私语此人,更了解到了其学识见识也是极高的。林一诺咬了咬嘴唇,总是放心不下,更何况楚晴晴言他们二人自小相识,青梅竹马。
“我这就回去给哥哥写信,告诉他若是再不回来,我就替他看着嫂嫂嫁给别人。”
说罢林一诺气鼓鼓地转身跑回去,楚晴晴转身瞧见秦嬷嬷突然觉得心底发慌,尴尬地笑了笑低头绕了过去。果不其然刚进了院子,就被一旁闲来阅书的苏玥叫住,询问林一诺为何未进内院便回去了。
“这旧宅不比护国公府规矩多,如此骄纵,你们便飘飘然认不清谁才是你们的主子了吗!”
“小……小姐,”楚晴晴低着头将刚才与林家小姐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我自是知道您与洛家哥儿没有那些儿女情长,可进来您们走的过近,在外人眼里看去难免认为二人互生情愫,只是怕长公子回来时您再被人冠上其他子虚乌有的恶名……”
“这么说你还是为我好了?做好你本分的事,若是在逾越,别怪我把你扔出去,”苏玥仔细想了想,转头看向阿央,“若林府真有书信寄出你安排人拦截回来,亲自仔细查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言语,若是没什么……就送出去吧。”
“小姐?”阿央愣了一下,这书信若是到了皇城不论是被谁看见,都像是点了火的炸药,总会引火上身。
“按圣上的性格,我若一贯拒他人于千里之外,他不知又会怎样胡乱猜侧我。洛家哥儿与我是自小玩伴,在扬州城叙旧也是理所应当,该让那边看到我如正常闺秀一般生活的场景,也好让哥哥在朝堂之上喘口气,省得那帮迂腐老臣总是胡乱参我苏玥回扬州是为了江南校场。”
“臣明白了,这就去办。”
苏玥点了点头,有瞟了一眼一旁低头认错的楚晴晴,“你既已不是被贩卖的奴仆,也没有卖身契压身,但执意留在我身边,就要守我苏玥的规矩,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应该有个数,若你明白便去秦嬷嬷那领罚,以儆效尤让这府里的人看着,心里琢磨该怎么闭上自己的嘴,若你不明白,便收拾东西离开,主仆一场我也会安排人多分你一些傍身的盘缠。”
“我的命是您救回来的,这辈子都跟着您哪都不去,我这就去找秦嬷嬷认罚。”
看着楚晴晴离去的背影,苏玥突然想到刚在皇城落脚的时候,父亲是如何设计让各处安插在护国公府内的婢奴们自起矛盾再一一清除,又是如何立下规矩严教下人,如今对比她这还真是小菜一碟。
阿央去了没一会,便带着刚好撞上的暗夜密函回来,看到那熟悉的信封和火漆腊苏玥不由得心头一紧,她自回来之前与林沐之约定好,若没有特殊要事,是绝不互通书信,连暗夜这层最安全的方式也不动用。
“小姐,厉王倒了。”
阿央吩咐内室里的奴仆们人退下,确认院里只剩她二人,便将密函递上,又凑到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将暗夜连同送来的口信一一传达。
“我以为总是要用上个几年。”
自苏玥离开皇城之后,林沐之先是暗中将厉王在黑市的几股势力一一透露给太子余党和崇王新党,让他们在审时度势之后一击毙命。又协同苏柯和岳公公,扶持他掌控好护国公留给他的势力,稳固苏家势力,以保证苏家处淤泥而不染,不受此时牵连。
黎朝接连两年被捅出官员买卖之事,吏部处理之后也在各方空出了不少官位,为了稳固民心不失人才,圣上便下旨在皇城额外加一场科举,若是有认为自己实力不错,或是认为自己先前落榜是有蹊跷便都可以参加。不过这道圣旨穿着传着就成了一道密令,交由吏部自己去询查符合标准的贤士学子,不过就是怕这事若光明正大地被记录史册,后人定是要笑这朝天子不作为。所以吏部忙的不可开交,同时也为了封锁消息动用了暗夜,两头抓的林沐之根本没闲暇功夫去管朝政之上的党羽纷争。但此次秘密科举结果还是极好的,那个向前落了榜的周清,此次高中,也算是完成了他和朱大人的愿望,但不知道他又是如何窥察到朱大人一家灭门背后的猫腻,自他封官之后便投靠林沐之,顺理成章地成了自己人。
待到林沐之再回过头来勘察厉王之事时,依然发现其黑市势力趋近分崩离析,这还真不得不佩服太子党和崇王党的速度和作为。他又与岳公公设计联手皇后娘娘,借崇王妃生女后母女皆身体微弱的由头,请命到青云寺求取庇佑,让圣上派给皇后娘娘的护卫军误入青云寺暗道,以此回禀圣上。此时牵扯甚广,皇帝也自知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厉王,但毕竟事关皇家子嗣,再加上近些年朝政风云已经尽失民心,他不想再将此事扩大公诸于众,便御驾暗巡亲自前往青云寺。在这其中林沐之故意将先前楚晴晴留给他的情报透露给吴海源,这吴海源在护国公出征之后便在朝堂之上处处受排挤,也在圣恩前吃了几回闭门羹,于是立功心切,不知圣上暗巡带着自己的人马便将青云寺这个老巢给捅的一干二净。
圣上悲喜交加,对内幽禁了厉王,但对外却也意外寻得了一个背锅侠。
可谁曾想吴海源这个自始至终的榆木脑袋,根本没参透其中缘故,在被打的奄奄一息游街示众之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在围观百姓前大声破骂,其言污秽损辱皇室,更脱口而出厉王留恋烟花场所,包养名姬芷雅之事。此言一出,流言四起,圣上大怒。
本来厉王的最终结局本应和先太子一般幽禁,可还是因其做出有辱皇室之事被曝光,不得不被添以刑罚。林沐之在心中描述此事时言语不再生硬,似是对此事由有暗藏情感。后来等他回来再言此事,苏玥才知道厉王死在了那场刑罚之中。
厉王在受刑之前特要见上林沐之一面,可他仍觉得在见他之前厉王便受了些许刺激,他一直在反复询问芷雅行踪是否被父皇知晓,芷雅是否会有生命危险,在确定了答案为否之后,厉王一脸释怀,竟流下眼泪,对他对苏玥以及对皇兄抒发忏悔之情,
最终他问其中真相是否如他所猜,他和皇兄一般尽是父皇的掌中之物,林沐之摇摇头,并不想对此作答,但念及兄弟情分,他还是将他和苏玥暗夜身份一时悄悄告知,厉王是个聪明人,听到这自也是明白了许多,也知道为何苏玥先前明明死咬着他不放,却害了太子入狱,
最终他对林沐之言,既然他是暗夜,那就送他一粒阵痛的药吧。
林沐之从未想过,那竟然是厉王生前的最后一句话。后来他也明白,厉王是自愿死在刑罚之中,为的是保住那个名唤芷雅的女人。
不过密函之上他没有将厉王已逝之事告知苏玥,毕竟厉王逝世的消息也是三年之后才传了出来,当时苏玥阅读密函时只是看个热闹,令她最在意的还是最后林沐之特别标注的一句话:
“暗夜于江南地界失芷雅潜踪镊迹。”
这还是暗夜有史以来第一次追踪一个人丢失了踪迹,也是暗夜第一次再查不到一个人的蛛丝马迹。
“来传信的暗夜言,厉王在皇城及皇城附近所有黑市核心势力尽数缴毁,虽然这事不仅仅是咱们在办,但未免有些过快。而且青云寺被端了之后,厉王本可以为自己辩解一二,或有机会全身而退,但他是自己到朝殿前认罪的,长公子觉得奇怪再回过头来追查芷雅,已然没了踪迹。”
“厉王这盘棋,下的可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