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雷鸣,夜色低沉。
苏璞闷闷不乐的回到后院,悄声一片。
难道他走了?
苏璞推门而入,发现季阙虞一个人蜷缩在角落中,汗水顺着下颚将青灰长衫染透。
见到苏璞后,季阙虞眼中的恐惧这才逐渐散去。
“怎么会这样?”苏璞吃力地架起季阙虞。
“老毛病了!”季阙虞强扯出一丝笑容,那时被皇兄关在冷宫内,也是这样一个黑夜,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他也是这么蜷缩在角落里,无论他多么大声呼喊,求救声都只会消散于风中,即使往事过去多年,自己这怕黑的毛病依旧没有改变!
“对不起啊!”苏璞抬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帮季阙虞擦去额前的汗珠,“走吧,我送你回家!”
呵……苏璞……这次还不让我逮到你……树后隐匿之人缓缓勾起唇角。
次日。
“什么?”
绮绣阁内传来一声惊呼。
“你要去逼五皇子悔婚?”春娘看着一本正经的苏璞心中惶恐不已。“我说姐姐,你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么?你知道五皇子是何等人么?要我说这事儿你就不该插手!”
“那可是姐姐的幸福啊!”苏璞站在窗前,圆月正空。“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为姐姐努力一把!”
“是是是,你就抱着那种视死如归的想法去就好了!可惜了燕婉,怕是再也见不到她的林公子了!”春娘用力拍着苏璞的肩膀叹气道“永别了!”
“嘶,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苏璞朝着春娘翻了个白眼,随即换上了早早备好的男装,趁着夜色混进皇宫。
九衢皇宫,独立存在着一所宫殿,雕栏玉砌,碧瓦朱甍,层层楼台累榭云天。
殿内雕梁画栋,紫柱金梁。两侧灯火通明,似有皓月正空。
两侧琴女披纱抚琴,传来了宁静优雅的琴音,叫人心旷神怡。
男子慵懒的靠着软塌,浅瞌着眸子……看向夜色渐浓的窗外。
苍白的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近乎透明,那面容分明就是误落凡尘的仙子,可是那双眼……却凌厉的让人生寒。
“吱呀——”
殿门吱呀了一声,缓缓开启,秦唒玉斜眸……透过面前画像的缝隙,隐约看到双林热茶向这个方向走来。
“殿下!”双林恭敬的将茶盏放置于秦唒玉的一侧,只见秦唒玉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画。
画中漫天的桃花窸窸窣窣落下,周遭浅水环萦,女子靠在树下,云鬓梳拢,眼眉低垂,竹色深衣垂落在地,娟臂细捧青莲,叫那天地失色!
这是……阆苑小姐!
双林揉清双眼,心中哗然。自从阆苑小姐死后,这副画像一直被细锁在铜楼之上,就在晌午,主子命众人将这幅画像寻了出来。
许是伤心之人不形于色吧,七年来他第一次见主子如此失魂落魄。
“你我相隔天涯,从此无聚无散!”秦唒玉放下屡屡抬起的双手,声音越发喑哑,努力抬眸却再也不敢瞧那笑魇如花的面容。
也不知过了多久,双林才开口道:
“主子……属下查清了,同三皇子在一起的是苏家的人!只是……三殿下平日里甚少同外界之人来往,这次突然跑出宫外,同苏家的人混迹在一起,会不会……是为了太子之位?”
“你以为人人都是母后?”秦唒玉冷嗤一声,眼底流露出些许失落,紫金长衫在黑夜中显得如此凄凉。
“皇后娘娘的婚召也已送到苏府!”
“嗯……”秦唒玉修长的手指一滞,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情,轻扣檀木桌。“看够了么?”
双林顺着秦唒玉的目光看去,一个黑色的身影蜷缩在西北的墙角下,若不细看还以为只是只野猫。
“是谁?”双林一个翻身率先来到墙角,顺势拔出腰间的长剑抵在苏璞的喉咙。月色落在墙角将光影劈成两边,只露出苏璞尖锐的下颚。
瞧这身行头不像是宫里人,莫不是楼倾左派来的刺客?双林警备地看着苏璞逼问道“说……你夜探皇宫,意欲何为?”
“找你!”苏璞的声音幽幽的飘入了秦唒玉的耳中,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狂妄自大……双林挥舞着长剑向苏璞刺去,苏璞横举长剑用力一推,把双林的剑挡了回去。而后双林手腕一转,向苏璞小腹横剑刺去,怎料苏璞轻功了得,轻轻一跃,跳到双林身后,稳稳落地。
浓雾散去,熹微的月光将苏璞的脸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
嗯?双林的心一颤,不停的打量着一身男装的苏璞,这张脸……是白日里撞到的那个人?
“找我?”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在秦唒玉的周身,紫金色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狭长的凤眸是那样的淡漠,那样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还有远远的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清冷。
“阿清她是不会嫁给你的……因……因为……阿清喜欢的是我!”苏璞大力拍着自己的胸脯。为了长姐的幸福,无论如何她都要博上一博。
“你?”秦唒玉定定的看着苏璞良久……他弯下身子让自己的目光与苏璞的目光平直,微微有窒息的感觉……那宛如瓦瓷的肌肤,精致的眉眼,里面是这个年纪的沉稳和疏离。开口嘲讽道“她喜欢你什么?个子小?还是……”
说着秦唒玉反手夺过双林手中的长剑,飞身似要击向苏璞的脖子,待苏璞侧身躲闪后直直划向苏璞的发髻。
“哗!”灰色发带被撕成两节。
墨色长发瞬间垂落,紧紧贴合着纤纤楚腰,散发出淡淡清香。
“你……” 苏璞瞳仁一颤,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
是个女的?双林上下打量着苏璞。
“回去告诉苏懿清……能嫁与本王是她的福气。这门婚事她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秦唒玉冰冷的语气更像是一种警告“本王给的荣耀,你姐就是死也得受着!”
“呸!长姐聪慧温婉,你也不找算命的算算,你算什么东西!”苏璞抬头轻睨着秦唒玉,那张惊为天人的眉宇面貌间掩不住的清高傲岸,
长姐……是苏家的女儿?可是从未听闻苏家有第二个女儿啊?双林的面颊似乎露出了诧异,他抬头看着秦唒玉的神情寒冷至极。
“两情相悦者才可以在一起,我长姐她不喜欢你!”苏璞那双眸子死死的看着秦唒玉没有丝毫的退缩和畏惧。
“历代盟国朝政便以联姻为重,相爱与否皆为空话!本王只要她姐按时出现在婚礼上即可!”
“那你又何苦留着那副画呢?”苏璞轻声问道,干净清澈的声音里不夹杂一丝稚气,深沉的紧。
秦唒玉神色一变,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执剑翻转直直飞向苏璞,这一次直冲要害。
好快的身手……那剑划破浓雾直直向她刺去,苏璞奋力躲闪,衣角被划出偌大的口子,露出了光洁的手臂!
这……苏璞下意识地将破碎的衣裳合起。
秦唒玉唇角邪佞的扬起突然变得狠戾拽着苏璞的衣襟,用力一扯……
“啊……”
只听到一声惊呼之后……
“哗啦啦——”
桌前的画像和茶壶全部飞了出去,苏璞前额狠狠撞击在地面上,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呃……”苏璞紧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竟然,切肤的疼,每一个动作,哪怕是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疼……汗珠急速沁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苏璞的脸颊向地下坠去。
秦唒玉那双漆黑的瞳仁略微一转竟然撞上了苏璞那双干净清冽的瞳仁,那里面不是害怕不是崇拜,那双明亮如黑珍珠的眸子中竟然……有着厌恶!
“唒玉!”男子精致纤长的手里拎着一盏画着鸳鸯的灯笼,昏黄的温光盈盈的散开,映的他整个人都像是带着一层金光一般,他抬起头眺望远处,眸子里竟是一片柔光,温柔的……化不开整个人优雅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皇兄……秦唒玉收回伸向苏璞的手,负手而立!
“呃!”
苏璞疼的眼睛都睁不开,用力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什么液体流了下来。
季阙虞款款走到苏璞面前,将她扶起,声色温儒道“你没事吧!”
苏璞眉头一紧,这才渐渐恢复了意识,好像有人叫我,她缓缓睁开双眼。
那个有着倾城绝世面容的脸渐渐的在自己的眼前清晰了起来,清浅双眸下是揉不碎的温柔。
秦三……鼻头和唇角的疼痛终于传了上来,苏璞轻哼了一声,她晃了晃脑袋……自己是被摔糊涂了吧?
苏璞咬紧了牙不顾头还晕眩,一把揪住季阙虞的衣襟沾满灰尘的面颊上眼眸猩红道“快走!”
“没事的!”季阙虞一把扣住苏璞的手将她藏至自己的身后。
秦唒玉一怔,看着躲在季阙虞身后的苏璞缓缓勾起唇角。皇兄很在意这个女人嘛……
“啪嗒……啪嗒……”
苏璞垂眸……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激起尘埃的竟然是……眼泪!
季阙虞那双仿佛嵌入了耀眼光芒的眸子不断眨巴着,透漏出慌张的意思:“摔疼了?”
苏璞默不作声,苦恼自己的没用!
“真的摔疼了啊!”季阙虞扶住了苏璞的肩膀让她慢慢坐下,认真的看着狼狈不堪的苏璞,灰头土脸的还挂着两筒鼻血,唇角也破了……再看那双原本就伤痕累累的手上也擦破了皮。
这还是那个将自己护在身后,说我保护你的人?
季阙虞一手扣着苏璞的肩胛,一手捏着自己绣制繁复的宽大青灰衣袖抬手小心翼翼的擦去了苏璞鼻子下的两筒鼻血,声音柔和:“不哭了!”
双林眼眸微微一睁,竟然转过身定步看着,他没有想到……三殿下居然会用他的长袍给别人擦鼻血?他甚至亲眼看着这个年纪还不懂儿女私情的苏璞面颊上骤然飞上一抹红绯。
季阙虞认真的捧住苏璞脏兮兮的面颊,将唇凑到苏璞的额头轻轻的吹着,一边吹一边轻声哄着:“不疼……不疼哦……”
说来也怪,伤口当真没有那么痛了。苏璞抬头,刚好对上季阙虞的双眸,那双清冽的瞳仁被隐在细密纤长的睫毛之下。
“你……”
目光流转间并无异样,苏璞惊声道“你不是瞎子?”
“我从未说我是个瞎子!”
不是……瞎子?苏璞浑身一僵,那当日自己更换衣物,岂不是都看见了?
难怪他出入皇宫自如!哎呀……想到这里苏璞猛拍自己的脑门,苏璞啊……苏璞……你怎么这么蠢!
这也太尴尬了……苏璞两眼一转,假装晕了过去。
“唉……”季阙虞看着瘫软下去的苏璞,心中一慌,他赶紧扶起苏璞,那张原本漂亮的小脸上全都是灰土,眼看着两管鼻血流了下来,竟然滴到了季阙虞白皙的手背上。
不能醒,不能醒。装也要装下去,苏璞强忍着浑身撕裂般的疼痛双目紧闭!
秦唒玉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苏璞,冷嗤一声。
“想要本王不娶你家长姐也行!”
“真的?”苏璞一听立刻睁开双眼,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不是说只有两情相悦的人才能成亲么?”秦唒玉踱步到画像跟前,凝视的目光里流露着悲伤“我给你一个月得时间……若……你能帮我寻到画上之人……我便答应你……解除婚约!”
“此话当真?”苏璞双眼一亮。
“可……”双林正要开口,却被秦唒玉一个眼神吓得闭上了嘴。心中鄙夷,那阆苑姑娘早黄泥销骨了……
“本王从不做出尔反尔的事情!”月色秦唒玉宛如绸缎一般的墨色长发落下,激起一阵涟漪。说完转身离去,却在不远处停下了步子看向季阙虞同苏璞,初晨的阳光落在路旁淡粉色的花瓣上,在花瓣上缠腻的露珠折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衬得二人闪闪发光,皇兄……可以放弃阆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