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吟日记(节选)
我曾听人说期待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我未曾经历过,谈不上评说。
但如今期待却暗暗滋生出来,像是点点春光,带着明亮和鲜活,渐渐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原本麻痹的四肢开始渐渐复苏,蛰伏的感觉像是带着触角,开始爬行起来。
在她说要登门拜访之后。
三年前,魏阿姨买的桃符上有两个错字,被云水街的居民取笑后,我开始帮她写桃符。张远志远远在马车上见了喜欢,便打听了一番,向我讨了一幅,自此每年都不歇了。京城传开了,我的“桃符先生”的生涯也开始了。
过节的意义也许是还有个人可以思念吧。
我无从感受过节的意义,但愿意为那些能感受到的人过一个好节尽些绵薄之力。
与众不同的是这个除夕夜,我遇到了戴安,那个奇怪的同窗。在注意到她之后,每次看到她,内心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紧张?喜悦?我说不上来,好像都有,但又远远不止这些。
她带来了一本《奥数全解》,每个字我都认识,可合在一起我便不知是何物了。我简阅了一遍,发现内容似乎与《算经》有关,但比《算经》有趣得多,里面的内容纵横万千,是完全未知的领域,却勾魂摄魄。这本书很像她。
君子养心,莫善于诚。
我想我是喜欢这本书的。
好像,也有点喜欢她。
戴安日记(节选)
早上醒的时候我充满了痛苦,仿佛经历了一场涅槃重生般的洗礼。现在红碧一开口我就神经衰弱,更别提她大声呼喊我起床了。
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我想当个被褥,这样我的一生不在床上就是在晒太阳。
这几天我快要疯了,整个府上都知道那日我把劣质红纸上的燃料抹在脸上的事情了,在受到了几天的“慰问”后,我现在仿佛得了PTSD,只要看到有人在笑我都觉得是恶意的嘲讽,内心便十分的窘迫。
我只能安慰自己: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也要敢于接受充满乌龙的现实。
在废寝忘食了几个日夜之后,我终于完成了一部旷世奇作,当然大部分是高中数学教材,我对不起人民教育出版社。我检讨,我反思。
我觉得林吟学会了立体几何一定能更好地为国家做贡献的。
别问我什么,我只要我觉得,不要你觉得。
糟糕,我似乎被明学洗脑了。
但林吟好像挺喜欢的。
我分析了几点我被明学洗脑的原因:首先,我现在是富婆,如果是现代总裁文,我就是掌握全球经济命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霸道女人。其次,作为一个靠实力作死的花瓶,我成功得到了超高的颜值,因此有着不与人知的自负。最后,每次我使用明学,都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因此,我爱上了明学。
笔尖舔了舔墨,戴安正打算详细地说明明学究竟好用在哪里,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红碧敲门道:“小姐,谢姑娘到了。”
戴安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将毛笔随意地搁在了笔架上,“快请进来吧。”
谢一一依旧是怯生生的样子,微微垂首,似乎有些不敢直视戴安的眼睛,目光闪躲见竟瞥到了戴安卧房里居然挂了裱好的对联,整整齐齐地挂在案几旁的墙壁上,十分突兀。
她从未见过有人将桃符裱起来的,一时震惊不已。
“这……”
戴安顺着谢一一的目光看去,“你说这个啊。”她往前走了两步。“这是大师的手艺,得了这个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的,贴在门上风吹雨淋的,一年还没过便报废了。”
谢一一疑惑道:“那为何不让大师写一副别的字呢?而且这字,倒是很像林公子的。”
“咳咳……”这下不敢直视人的变成戴安了,她微微错过视线:“好看的字都是相似的,丑的字各有各的不同。那优点不是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吗。”
“许是我看错了吧。”
戴安拉着谢一一坐下,“别管这东西了,这个春节过得怎么样啊。”
谢一一面色微红,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一开始前言不搭后语,过了好一会才说出一句能让人听懂的话来:“你还记得那天杜景行生日吗?”
戴安点头。
“那天……我看到杜景行和赵韵棠。”
这两个人暗戳戳地藏在梅树后,却没想到搞得人尽皆知啊,戴安心想。那天走得匆忙,但也没想到这场景也会被谢一一撞到。
“她没拒绝。”谢一一声音抬高了些许。“也没答应。”
戴安舒了一口气,“那就对了。”像这种绿茶女孩,对于众多追求者的态度一定是不拒绝也不答应,往日里没什么联系,一旦出了设么事,多的是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人。
她的思绪突然有些飘了,不知道林吟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心甘情愿当一个备胎会是什么反应呢,生气,还是心疼?正想着,却被谢一一轻声打断了。
“对什么了?”
戴安笑了笑,“没什么。怎么,突然关心起这种事情啊。”
“我……其实,不希望杜景行喜欢赵韵棠。”谢一一的素面手绢被捏得出了些褶皱,看起来旧旧的。
“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杜景行吧?”戴安的额头微微冒汗,这是什么剧本,杜景行这般男女通吃的吗?难道这本小说真正隐藏的主人公是杜景行?不行,她想,得把这孩子不切实际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对手一个是赵韵棠一个是林吟,瞎凑什么热闹,神仙打架远远看看还好,真要参与,悬啊。
戴安决心做一回心理辅导员:“你喜欢他什么呀?”
“他……很风雅,我未进白水书屋的时候就听人唱过他写的词……词很好。”
“那不叫风雅,整日做个青楼狭客,倚红偎翠,那叫风流!”戴安在暗想:“……一一,你知道风流和风雅的区别是什么吗?”
谢一一思考了一会,微微皱起眉头:“可风流不好吗?风流才子,才华横溢。”
戴安扶了扶额,自己这副样子真像是为了女儿婚事鞠躬尽瘁的老妈子,可是这又何必呢,戴安是戴安,谢一一是谢一一,何必把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强加在她身上。有些事情别人认为是为她好,但更重要的还是当事人怎么看。毕竟生活是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
更何况,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说不准林吟和赵韵棠鹬蚌相争,得利的反而是谢一一呢。既然自己进了这本书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你若是真心喜欢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但还是多说一句,如今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要掺和进去为好。”
“我……没打算。”谢一一的脸红了几个度,结结巴巴地想转移话题:“子道,黄米好像得了失心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戴安苦苦思索了一番,实在想不起黄米在这本小说里有什么重量级的剧情。黄米是白水书屋里勤学苦读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除了曾经被戴安欺辱再也想不出什么其他来了。所以她的出现引发了蝴蝶效应,一切都不是按照原先的剧情发生了。
谢一一道:“我是听韵棠说的,先生已经废除了他的学籍,可明明过年之前还好好的……难道是鬼上身?”
“应该不是,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收到了什么刺激吧。”戴安摇了摇头。
“黄米家里并不富裕,父亲家里是开粮食铺子的,一直盼着黄米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戴安:“把整个家庭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说不定是压力太大,导致了精神紊乱?”
谢一一不解:“可是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戴安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时代局限了这些人。这些顽固的思想在这个世界根深蒂固了这么长时间,如今靠她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扭转的,只能在潜移默化之中传递给周围的人。
“最不可能掌控的就是人了,但是父母总是会认为掌控孩子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希望事物都按照他们的想法发展,但这是不可能的。实际上只是用自己的想法束缚别人的一生罢了。”
“可……血脉相连,这是断不了的啊。”谢一一张大了她那双好看的眼睛。
“血脉相连是亲情,不是束缚。”
原本就不长的春假很快就结束了,天气依旧冷得刺骨,刚下了马车,戴安就觉得自己的眉毛都被冻住了,红碧立马将旁边的小暖炉拿了出来。
戴安刚刚接过就被路过的徐一笑翻了个白眼。
“哟,还真是大小姐,来书院上个课还要带着暖炉。”
果然怀着一颗想找茬的额心的人永远都能找到找茬理由。
徐一笑似乎已经习惯戴安对她的冷嘲热讽不搭腔的事实了,偏头一转,看到了赵韵棠,十分热络地凑到了她身边,然后看到了赵韵棠手边一个同样雕刻精巧的小手炉。
戴安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徐一笑恼羞成怒:“今天有你倒霉的,黄米得了失心疯多半就是你做的手脚,谁不知道你今天才把黄米羞辱了一顿,他是羞愤欲死得了这种怪病也未尝可知。”
果然丘老先生一开头就像学生们讲了这件事,不少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戴安也是无语了,要是黄米真的收到了她羞辱的刺激,那也是半年之前了,那时候她还愉快地在现代生活里神龙摆尾呢。要是失心疯早疯了,还真能忍了半年才发作?
这边想着,前桌的李闻道突然回首,那把扇子挡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的桃花眼,看的人恨不得冲上去暴打一顿完事。
“戴子道,你真把人家逼疯了啊?”
她就知道这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戴安气定神闲地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怎么过完年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啊。难怪……哎呀,你抢我扇子做什么?”
戴安高高举起他的乌木扇:“丘老先生,李闻道又在上课的时候和我说与课堂无关的话。”
片刻之后李闻道带着他最宝贝的扇子,麻溜地滚到了教室外。
林吟微微侧头,看到了戴安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不知道为何,他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烦躁的状态,可以看到这样的笑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