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飘起了小雪，一点一点落下来，飘散在天地间。雪花洁白如絮，落在地上，装点了这个世间。佟佳欣其实喜欢这样的小雪，温柔细致。做演员的那些年，她也去过北方，见过白茫茫的雪景，觉得震撼，却始终不喜欢。那样的雪景，狂放极致，进入眼里，只有一片白，什么都没有。
不像这稀稀落落的雪，落在屋顶上，落在伞上，落在头上，不会覆盖了整个天地，总会给世间留出一些本有的色彩，隐隐约约从白色中露出来，其实更加纷繁。眼里不会只是一片白色，还有别的色彩，总归是别致的。
收拾好了吧台，佟佳欣背着挎包，跟店里的其他人告别后，走出酒吧。抬头看着雪花从天上飘下来，佟佳欣没有撑伞，走在薄薄的雪地上，今天下午有点郁结的心情，消散了不少。
走了一会，她感到肩头湿了，头顶也有些湿漉，正想撑伞，头顶一把黑色的伞盖住了飘落的雪花。佟佳欣诧异地抬头，看见了优雅的下巴线条，往上望，正好撞上了他低垂下来的眸子。
心弦蓦地一动，耳根微微浮现了一些粉色，“你怎么来了？”
言均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既是忐忑的，又是欣喜的，还是紧张的。他很开心，她没有沉着脸。可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下午吃完饭后，她跟他告别后，他却怔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纤细的背影一步步远走，却像从他的世界一步步远离。心底忽的生起一种难言的恐惧，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进兼职的酒吧。
可他没有勇气走进去，只能站在门口的一个角落里，看着她跟里面的人谈笑风生，笑容灿然。他觉得，她应该觉察出一些什么，才会这般借题发挥，不动声色地拉开他们的距离。
他不能，也不愿她这么做，所以他还是想要争取。
“你——”他的肩头湿了一大片，脸色很苍白，嘴唇有些发紫，看起来像是被冻了很久的样子。想到他刚才恰好在自己要撑伞的时候，把雨伞遮在了她头上，佟佳欣心头掠过一抹怀疑，却是有点不可置信，“你刚才一直跟着我？”
她的语气还是软软糯糯的，稍微提高了些声调，听不出情绪，言均有些摸不准，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他的眼睛却是一动也不动，定定地看着她。
佟佳欣这下真的震惊了。她记得，下午他们分开的时候，天色有些不好，而这场雪，不久就飘了起来，已经下了几个小时了。照他这样说，又看着他的样子，岂不是下午一直站在某处等着她？
心里的那抹猜测似乎在慢慢接近现实，看着眼前冻得有些苍白的脸庞，佟佳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堵塞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半晌，她才缓缓说了一句：“你不要这么做。”
言均的脸色越加苍白了几分，那双黑色的眸子望着她，炙热深刻的火焰在她逃避的目光下，慢慢地消沉下去，变成无边无际的黑。
佟佳欣心里窒息了一下，却还是坚定地推开他的伞，转身即走。
走没几步，后面大踏步的声音传过来，接着，她的手腕被拉住，紧紧地拽住。她倏地一惊，挣扎了一下，却被抓得死紧。
刺痛的感觉在手腕处漫开，佟佳欣有些生疼，恼怒地转过头，“你干什么呢？”
抬头的刹那，却被那双眼眸震住了。他那双眼睛，仿佛坠入深海一样，墨黑的一片，死气沉沉，盛满的只是空洞。似乎，她还能看到掩在眸底，几不可察的那抹痛苦。
佟佳欣不由地有些心惊，脚下定住，看了他一会，才呐呐道：“疼……”
言均的心从下午就一直绷着，忐忑不已，恐惧中却还抱着期待。他等了一个下午，冻到他只能跺着脚，呼着气取暖，却还是不愿离开。他终于鼓起勇气，打算求她给自己一个机会。
却没想到，她劈头就拒绝了自己。她猜出来了，一出口就堵住了他的话。她不要他这么做。她连给自己一个机会都不愿意。
那瞬间，他心如死灰，感到心口被人狠狠捶了一拳，痛得痉挛。可是当看到她转身，他只能望着背影的时候，他却还是不想放弃，抓住了她。他抓得很紧，心里似乎明白一旦放开，她就溜走了。她对于自己来说，是太美好的一个梦，他舍不得，舍不得自己有机会可以追逐这个梦的时候，让她离开了。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抓着她。他心里脑里都是一片空白，只看得到眼前的她。可是当她蹙着眉头，仿佛撒娇一样说出“疼”的时候，他才倏然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顿时，后悔，心疼，懊恼在心头交错，他赶紧放开她的手，看着她手腕上被抓出来的痕迹，手足无措。
“我——我不是故意的。”好一会，他才闷闷地说出这一句。
看着他低头，眼睛不时瞄着她的手，又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反应，样子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佟佳欣的心还是一软，可她还是垂眸不语，沉默地揉着她的手。
言均的心沉到了底，雪花飘来的冷意抵不过心头的荒凉，被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她这样拒绝冷漠的样子，他终究还是失了勇气，没了信心。
漫天的雪花飘飞，有一些飘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还有一些飘在她的眉间，她的眉头微微有些皱起，白皙的脸甚至有些透明。
将伞柄递出，拉起她的手，放在她手心，“对不起。”
声音擦肩而过，许久，佟佳欣才侧首望向远走的那道背影，孤独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