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均跟佟佳欣走到地下车库，言均似乎受了刚才方医生话的触动，神思有点飘忽。佟佳欣则注意着他，虽然很想开口询问，可也不知如何启齿。两人各自有心事，自然话语不多。
上了言均的车，言均刚想启动车子，眼睛习惯性地扫了一下后视镜，却突然瞳孔睁大，蓦地紧缩，接着就听到一阵争吵声在寂静的地下车库响起来。
“我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来看过了。不用再这么麻烦。”程婉瑜的声音！佟佳欣一愣，下意识地转过脸看言均，果然看到他神色剧变，又看到他定定盯着后视镜，显然比自己早一步看到了。
她好奇地想转过头去看，却被言均按住，两人齐齐低下头来。
“言均？”
“先被说话。”
言均手指压在唇上，示意了她一下。她了然，头压得更低，耳朵却悄然竖了起来。
关车门的声音响起后，就听到高跟鞋敲打地板的声音，还有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放开我！”
“别这样，婉瑜。我是为了你好，就去看看。你这手就是当初没好好治，现在才会这么容易旧伤复发，再不看，你难道想废了你的手吗？”言其的声音入耳的时候，佟佳欣心下一紧，很想抬眼看看言均的表情，但她没有，只是屏住呼吸，把头又低了几分。
“我不用你管！就算我的手废掉了，也不关你的事！”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你老公，我关心你，也不行吗？”
“关心我？言其，你早干嘛去了？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说关心，有意思吗？”
“我——”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均到现在都不原谅我，说到底都是我的报应。要不是我当初疏忽大意，他也不会遭那样的罪。”
佟佳欣感到，身旁的身躯紧绷起来，隐隐能感到一股伤心的气息。
只听言其叹了一声，又道：“我也有错。当初我是害怕了，本来说不生小孩的，谁知道你突然就说有了，还要生。我以为你说笑呢！结果，你真就生下来了。我那个时候，真的没有当爸爸的准备。我有点无所适从，所以才会——”
“才会一走了之！言其，你就是个孬种！我程婉瑜，当初眼是多瞎，才会爱上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我真的只是想静下来思考。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要小孩的，可你还是要生下来。我——”
“那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生下来？他虽然是意外，但从我知道肚子里有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过放弃他的念头。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没想到，你却会那样做。”
“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会好好待你们的。你给我一个机会。”
“晚了！言其，儿子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我怎么去原谅你？是我的错。当初我就算生下他，还是没做好一个母亲，才会让他被那样——呜——都是我的错。”程婉瑜似乎崩溃了，大哭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库显得凄然绝望。
佟佳欣也感到，身边言均身上那股伤心更加浓重，身体微微还有些颤抖。她能感到，他放在自己肩膀的手，带来一股颤意。下意识地，她油然生出一股心疼，悄悄将手覆在他手上，摩挲着他的手背。
言其的嗓音带着哽咽，“不会晚的。婉瑜，小均是我们的孩子。他长大了，也在这个圈子里。他会懂的，总有一天他会懂的。我们等，等到他懂的那一天，好不好？”
声音渐渐远去，伴着哭泣和温柔的安慰。佟佳欣直起身子，透过前玻璃，看着前方的两个身影。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手扶着女人的腰，侧首安慰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靠在他肩膀，打着石膏的手僵直，被男人小心避开。
佟佳欣转过脸，看着身旁的人。车库明暗不定的灯光映在他脸上，她还是看出了他的表情，晦暗落寞，眸子里盛满了漫开的忧伤，似乎溢出来，整个车厢都能感到这股沉默的忧伤。
佟佳欣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也窒住，说不出来半句话。此刻，她任何的安慰好像都会是苍白的。来自血缘关系的伤口，只有自己舔舐，才能慢慢痊愈。世界上最亲的，除了爱人，还有父母。来自父母的伤害，一点也不亚于爱情。
佟佳欣不知道，身边这个男人曾经因为最亲的人，遭受了如何的对待。但她知道，此刻她心中，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她对这个男人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