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羽穿着一身简洁的青色衣裳，身上披着莫晚的锦裘，墨发用一白翠簪绾起，唇色温润，面色比昨日好了些，想来身子应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为何不能是我？”就算刚刚莫晚差点失手伤了他，白卿羽也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从容反问道。
“你跟着我做什么？”莫晚将剑收回剑鞘。
“自然是为了照顾女帝陛下啊。”白卿羽薄唇微勾。
“照顾我？”莫晚上下打量起白卿羽来，“你现在虽是仙体，但和凡人没什么差别，说是照顾我，还不如好好照顾你自己，别给我添麻烦便好。”
白卿羽嘴角噙着浅笑，缓缓开口道，“女帝陛下是在关心我吗？”
莫晚身子一顿，关心？他怕是智商也连同法术一同被封印了吧，她刚刚话语中的意思，明明是嫌弃和埋怨，不想让他继续跟着她而已，他哪里听出来关心了呢？
“随便你怎么想吧。”莫晚不想浪费时间同他争执什么，“你不必再跟着我了，好好留在宫殿休息，我今日就能回来。”
“我若执意要跟着呢？”
“你。”莫晚当真对他没办法，软硬不吃，她又不能真的对他做什么。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莫晚侧过身子，眸光沉了沉。
白卿羽睫毛轻扇，“恩……天冥涯？”
莫晚并不奇怪他为何知道，他总是这么无所不知的样子。
“你既知道，便不要跟去了。”莫晚袖口下的双手微握起，母亲被仙界人所杀，那时白卿羽也曾去过天冥涯，莫晚虽不愿意这么怀疑，却不得不认为或许有所关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卿羽迈了步子走到莫晚身前，凝眸看着她，“凤貉葬身于天冥涯，你今日去祭拜她，你不想让我跟去，是因为你怕此事与我牵连。”
莫晚一顿，抬眸看着他，他的眼眸像夜空中最纯净的星，美丽而深邃，却将她的一切都看破。
莫晚睫毛微颤，声音也有些颤抖，暗哑声音道，“所以……事实是……？”
白卿羽望着她，轻言，“我未曾伤害过她，奉命前往天冥涯时，她已经不在了……”
闻言，莫晚心中似卸下重担般舒畅起来，他此时这番话，她竟丝毫没有怀疑的相信了。
莫晚本就想速去速回，不想因为他耽搁时间，和他在此争执也不是办法，既然他与母亲羽化之事无太大关系，思来想去，便准许他跟着了。不过莫晚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这一路不过做什么过分的举动，更不要擅自离开，白卿羽虽乖乖点头应允，但莫晚还是有些不放心。
莫晚本想用法术凌空前去，但若带着白卿羽，他眼下不能使用法术，她也不想拖着他御空，只能改为徒步前往。二人像凡人春游般，出了魔界境内，一路徒步前往天冥涯。
路上，莫晚一直有心和白卿羽保持一定距离，但他却丝毫不避讳一般，总是和她离得很近。莫晚有些恍惚，看着他的身影，听着他的声音，总觉得回到了在昆仑山的那段时光。
“你在想什么？”白卿羽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她的情绪。
莫晚摇摇头，她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在怀念往昔，那段日子再过美好，也不过是虚假罢了。
“我在想，穷翼去哪了。”莫晚随便问道，她其实并不担心穷翼的安危，他是上古神兽，如今灵力恢复了不少，自然不会有人敢招惹他。
白卿羽回道，“我让他去了……四颍洲。”
莫晚一顿，停下了脚步，“四颍洲？你为何让他去那里？”
“那里仙泽磅礴，最适合休养。”白卿羽顿了顿，接着道，“听闻那里曾是女王凤貉的生养之地，想来你定是想将其从神界夺回来的，穷翼在那里，今后若有事，也方便不少。”
莫晚心口一颤，不知该如何回话，白卿羽将那里称之为四颍洲，而没有唤它如今被神界换的名字巫锦岛，他猜出了她的目的，甚至提前为她准备了许多。莫晚心中涌跃着不知名的情愫，感激？欣喜？亦或者都不是，连莫晚自己也不清楚。
“为什么要这么做……”莫晚低声道。
白卿羽神情认真，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莫晚一怔，眉心微动，是为了她吗…？
还是为了虚空呢？为了她的一缕魂魄才这般待她好？她当真搞不懂白卿羽的心思，七百年前他陪她历劫下界轮回苦，又告诉她只是还情罢了，自此两不相欠，便真的再也没有出现了，如今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帮她报仇，陪她留在魔界，口口声声说为了她，愿意做任何事情。
莫晚真的看不清，在他眼中，在他心里，她到底有几分重量，他对她到底有几分真心。
莫晚未再回话，迈了步子，继续向前走，白卿羽也只是默默跟在她身侧。
过了昆仑山境，便到了天冥涯处，听闻这里是由昆仑仙境与逍遥洞府一同管辖，逍遥仙人为了清除此处的魔气，还耗费了许多精力，直至近些年来，才让天冥涯被仙泽覆盖，已经不适合魔族人生活在此了，可这里原本就是魔界的领域啊……
莫晚眼眸低垂，看着桦树下的石碑，上面雕刻着天冥涯三个字，抬眸向山上看去，便见巍峨高耸险峻挺拔，云蒙树梢，最上方的树影后是个黑岩的涯口，想来天冥涯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这个黑岩涯口而来的吧。
莫晚同白卿羽上了山，立于涯口处向涯下望去，雾流涧谷，涯下群山万壑，河谷两侧蒙络摇缀，冷冽的山风，了无阻挡的轻拂，和着风的号子，漫山松林簌簌浅唱，生机如此若仙境。
但在如此美景中，唯独这寸草不生的黑岩涯显得这般突兀，与它们的生机格格不入，不过六合八荒的美景多不胜数，也正是因为黑岩的与众不同，才让人记住了这里，所以魔界才会将此处唤作天冥涯吧。
不过很可惜，听闻这里也要换名字了，符合仙界的名字，青罗山。
望着涯下景色，莫晚却丝毫不起赏景的兴致。
“母亲就丧生于此……” 莫晚喃喃自语。
听归霖说，凤貉羽化在涯底河谷，身体化作飞影，魂飞魄散，除了莫晚手中的这把泫月剑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连她的死讯，也被仙界压了下来，不能昭告天下，甚至魔界子民，都未能来此地祭拜。
堂堂魔界最有名望的女王，竟最后落得这般境地，实在令人心寒。
莫晚将长剑放置在涯边，然后缓缓跪下来，向着那河谷重重磕了三个头。
“母亲……”
她一生都未曾见她一面啊，若当初凤貉未将周身大部分灵力传给莫晚，想来她定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莫晚红了眼眶，泪水顺着山风的冷风飘散在空中。
她在涯边呆了许久，涯上的冷风吹得她身子冰冷，不知何时，只是等莫晚回过神来时，自己身上多了件锦裘，便是白卿羽一直穿着的那件。
莫晚回过身，便望见他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古树下站着，一直凝望着她，视线从未移开。
她浅浅开口，“回去吧。”
“好。”她想做什么，去哪里，他都都会陪着她。
二人相伴下山，却在山腰处探得一丝旁人的法术，莫晚停下脚步，示意白卿羽暂且躲在树后，而自己隐匿气息，打算向法术所在处行去。这法术的气息，想来是看守在这里的仙人发出的，这里说到底如今是仙界境内，她一个魔族人擅自闯入，也有些不合规矩，若被仙人发现了，总会惹来一些麻烦事，她并不害怕他们，只是厌恶麻烦。
“不必。”白卿羽却突然握住莫晚的手腕，眼眸一直望着山路的尽头。
“恩？”莫晚一顿，忙寻他的视线处看去，便望得一个算得上熟悉的身影。
只见一位着深绿色仙袍的美貌女子站在山路小径上，墨黑高高盘起，仙袍束身干净利落，左手持一把长剑背于身后，她面容年轻，但狭长的丹凤眼，带着威严冷冽，还有一丝狠意。
“拂嫣上仙。”莫晚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很差，总能在不该去的地方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拂嫣望着站在莫晚身侧的白卿羽，又缓缓将视线落在莫晚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听闻魔界女帝是曾被贬的司命星君，起初我还不信，没想到今日却见到本人了。”
莫晚察觉到她眼底的那抹恨意，冷言，“拂嫣上仙特地在此处等我，想必是有事要讲，那便请上仙长话短说，本尊还要趁夜幕降临之前回去。”
说来，五百年未见拂嫣，她看起来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神情比从前更加冷冽了些，看向白卿羽的眼神也不再如往昔般炙热。
“女帝陛下好大的架子，怎么，捡漏做了女帝，就忘记自己曾经多么卑微了吗？”拂嫣说话和从前一样，丝毫不留情面。
白卿羽微蹙眉，显然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