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似有喘气声,莫晚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可身上的痛感竟渐渐离散。
她身上的伤口竟开始愈合,沉重的身子慢慢变得轻盈,仿若重生般畅意。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慢慢上浮,最终漂浮出水面,悬空于潭水上方,她垂眸望了望自己的身体,她身上未着一件衣物,赤裸在外,但却有些黑色的烟雾萦绕在她身边,这些烟雾像有生命般,对她似是怀念又是依赖。
她左手手腕内侧有些发热,抬手垂眸望去,上面竟渐渐有什么图案显现,待图案完全显现,才看清,竟是一朵暗红色的彼岸花印记。
莫晚还来不及反应,便听见虚空中传来沉重冰冷又空灵的声音,“恭迎殿下。”
声音刚落,周围竟起起伏伏传来许多不同的声音,它们虽不是来自同一个方向,同一个主人,但却说着同样的话,“恭迎殿下。”
“殿下……”莫晚喃喃重复,他们在对她说话吗?
殿下?什么殿下?
就在莫晚摸不到头脑之时,潭水旁的地上突然有黑色的光芒闪现,一位极其俊美的男子从光芒中出现。
男子身着一件单薄的玄衣,露出白皙的脖颈,他的面容极为妖媚,肤色比女子还要白皙,身材纤瘦,所穿着衣物,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他那双妖冶含情的桃花眼,痴痴望着莫晚,薄薄的嘴唇轻轻勾起,对她恭敬而温柔地微俯身行了一个礼,“恭迎殿下。”
待他起身,虚空变出一件黑色的袍子,飞身悬空立于莫晚身前,莫晚下意识想后退,可眼下的身体有些不由自己,但男子却并未有所逾越,只是靠近她温柔将袍子为她披上,遮盖身体。
莫晚这才回过神来,记起自己什么都没穿,忙将袍子紧了紧,垂下眸。
男子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般,仍是带着笑意地看着她,“想来殿下如今应是什么都不知情的,不如随属下回宫,属下将一切殿下想知道的都告知于您。”
莫晚抬眸上下打量一番男子,有些犹豫,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可又转念一想,自己虽死里逃生,却什么都没有了,他能骗她的唯有这条命罢了,况且这条命,她已经毫不在意了。
莫晚深吸一口气,又观察了男子好一阵,才最终点了点头。
男子笑意渐浓,恭敬行了礼,随后指引着莫晚,穿过负孤崖的重重黑雾,行过几处荒谷,来到一处略有荒凉的黑色宫殿。宫殿外杂草重生,宫墙破碎,荒芜不堪,朱红色的宫门已然被风雨洗刷得暗淡无色,墙角处也挂满了银色的蛛网,宫门上的门匾上沾染了一层灰土,但还能勉强认得上面的字,聚魔宫。
“聚魔宫?”
莫晚停下脚步,注视着门匾上的字,身子微微一顿,她知道这聚魔宫,它是魔族女王的宫殿,也是魔族最为重要的宫殿,相当于神界瑶池的天宫。
他为何要带她来这里?这里又为何如此荒芜?就算魔界近百年败落,但如此重要的宫殿也不会这么荒凉不堪吧。
男子看了一眼莫晚有些疑虑的表情,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默默上前一步,抬手推动沉重的宫门,宫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敞开,门上飘落许多灰尘落在满是青苔的石阶上,男子后退一步,对着莫晚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莫晚略有犹疑和不安,看了一眼男子,男子只是恭敬又亲和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动作。不知为何,莫晚对他并没有过多的警惕和提防心里,看着他的面容和笑脸总觉得很安心,她咽了咽口水收回视线,又抬眸向宫殿园内张望了一会,才迈了步子踏入宫门。
可,当她双脚踏入宫门门槛的一瞬间,宫殿顿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并不带有攻击性反而柔和温暖,将整个宫殿群落全都包裹,待光芒渐渐散去,原本荒芜的断壁残垣竟重获生机般变得焕然一新,破碎的宫墙重新变得完整,黑色褪去,露出它本来富丽堂皇的样子,宫门重新渲染张扬的红,墙角蛛丝不再,反而外角落的墙壁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上面开了些许白色的花朵,美而不妖,甚至连宫内的枯树都重获新生,萌发幼芽。
莫晚一时间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停滞在原地,揉了揉双眼,不可思议地四处看了看,就算是上神驾到施加幻术,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完成,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况且这般真实的景象根本不像是幻术,而是真实发生的,且这般变换只在须臾间发生在她眼前。
男子抬眸看着宫殿的变化,却并不惊异,反而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喃喃道,“聚魔宫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重获新生。”
“主人?”莫晚回过神来,不解地看向男子。
男子点点头,面对着她半跪在地上,颔首恭敬道,“从今日起,殿下,你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莫晚怔住,垂眸看着男子,讶道,“可是,聚魔宫不是魔族女王……”
“你就是魔族女王。”
“我?”莫晚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过一个无名小妖,说得再好听些就是个前任神界的小神官,怎么可能会是魔界的女王?
“属下等了你千年。”男子望着莫晚,眼中竟有泪水。
他缓缓开口,将一切讲给她听。
万古洪荒时代,斩混沌立天地分六界的上古神祗,将六合八荒分为六界,即为神、魔、鬼、仙、人、妖。六界维持着微妙的和谐与平静,相互制约相互平衡。数万年前上古神祗羽化后,留有一滴泪转生为神女虚空继续保卫六界太平安康。
六界虽表面上相互独立又牵制,实则神界一直为尊,其他五界默默顺从不敢有所异议,因此多数异界者也大多想修炼飞升为神。
不过,数千年前魔界在新任女王凤貉的带领下,创下无尚辉煌,与神界近乎分庭抗礼,平分秋色,更是与神界合为六界之首。
魔族本应就这么繁荣下去,谁成想女王最为信任的将军默戈竟觊觎魔王的宝座,率领一众魔军与女王凤貉展开长达六百多年的内战。
正逢虚空神女与混沌灵大战,虚空魂飞魄散,无人看护六界平衡安危,仙神二界趁魔族内乱结为联盟攻打魔族,魔族内忧外患,自此陨落,数万魔族人死于战乱中,而仅存魔族人也被仙界驱赶逃亡吞炎深渊,永生永世受吞炎烈火的折磨。
这些都是六界众人皆知的事迹,但他们不知的是,女王凤貉与将军默戈曾是一对让人羡慕的伴侣,他们恩爱非常,凤貉也打算在二人成婚后就将魔族之王的宝座让给默戈,而自己退居次位辅佐他。
因此,默戈根本不会因为觊觎魔王的宝座而起兵造反,他只要与凤貉顺利成婚,这个位置自然就是他的。
凤貉一直不相信默戈会背叛她,想找机会和他好好谈一谈,但一直没有机会,二人每次都是刀刃相见。直到虚空死去,神界与仙界插手魔族之事,派兵攻打魔族,默戈死于神界天兵的刀剑下,他手下的其余造反残党也尽数死余战乱。
凤貉死里逃生,带着剩余魔族人逃入吞炎深渊,可那时凤貉已经受了重伤,终日受吞炎烈火的折磨,又悲痛于默戈的死去,身心俱疲,命不久矣,就在她打算了结此生时,却意外发现她已经怀有身孕。
为了保全这个孩子,凤貉将自己全部的修为和其余魔族子民自愿奉上的魔力,都封印在了她体内的胎儿身上,待到时机成熟,解除封印,让其光复魔族。
但,凤貉万万没想到的是,竟有仙界之人知晓了她怀孕之事,并以魔族其余族人性命要挟,在婴儿出生之时将其带走。
魔族所有人都在暗中寻找这个小殿下,但一直过了千年却始终没有下落。
直到今日,负孤崖的万魔嗅得一丝气息,那是他们盼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气息,那是承载着魔族复兴大任与希望的气息。
那个他们苦寻了千年的人终于回家了。
众魔沸腾欢愉,集万人之力解除了那人身上的封印,让沉睡了千年之久的魔女法力与万魔的灵力再次苏醒释放。
男子抬眸看着莫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你就是当时被带走的女婴,你就是魔族女王凤貉的亲生女儿,也是魔族现在唯一的王。”
男子缓缓站起身,望着眼前黑袍裹体的瘦弱美人,手臂一挥,又放置在胸膛,俯身用冰冷轻灵又有些哽咽的声音,开口道,“欢迎回家,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