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住处的时候,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也不顾有没有结界隔墙有没有耳,扯着楚钧的袖子咬耳朵问他:“楚钧,我讲得怎么样?”
楚钧淡淡地夸了句:“不错。”
“玉姑娘!”裴老爷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将雪卿吓出一身冷汗。
雪卿回过头,只见裴老爷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裴秀才和几位气喘吁吁的老先生。裴老爷满面红光,一双精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玉姑娘,您今日的课真是太好了,老朽在外面听了,简直是回味无穷、欲罢不能啊!这几位都是裴家学塾的老先生,特来向玉姑娘讨教一二,不知玉姑娘可否赏光?”
这才过了一早上呢!幸好雪卿的课不算太满,下午没课,可以准备一下明天要讲的课的内容。她已经在心里有了一个本月哪天的课教些什么内容的计划,但是具体的材料还需要提前准备好,不然到时候卡壳就尴尬了。之所以只准备一个月,是因为她不知道楚钧身体什么时候能好转,等楚钧好了,她就得想法设法回九重天了。
裴老爷可不知道雪卿心里打得噼里啪啦响的小算盘,他毕恭毕敬地请雪卿到专门的会客饭厅用餐,雪卿以楚钧的脑子“有问题”为由拒绝了。裴老爷不死心,要将人带到雪卿的住处去,雪卿皱了皱眉头。
这老头子,怎这么难缠!
雪卿正想斩钉截铁地拒绝裴老爷,他就冷不丁来了一句:“玉姑娘,若您能抽时间为吾等传授为师妙计,老朽定当献上白银十两,让玉姑娘早日筹毕薪资!”
十两?够她大半个月的月俸了耶!但是所谓无奸不商,她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涨价……
雪卿端出一副冷淡之色,一双水眸闪出盈盈雪光:“小女子本书香世家,岂能为区区十两白银所折腰?”
其他人听不懂,老狐狸裴老爷可是听懂了,他精明的双眼眯了一眯:这京城女子果然不简单!有性格有脾气,是他心目中的好儿媳!
“五十两!”
雪卿还是淡淡地摇摇头。
“一百两!”裴老爷捂着滴血的心道,“在凤鹭村修一座像样的房子不过五百两,要给臧神医扩建她那小院落,一百两已经绰绰有余了!”
雪卿装作思忖片刻,表面沉静实则内心欢喜得几乎要蹦跶起来地点头答应了。
楚钧定定地望着雪卿,这百年的小雪灵,真是越发的有趣了。
为了不扰乱那个小住处的清净,雪卿还是带着楚钧跟着裴老爷他们去了专门的饭厅。饭席上,几位老先生面对雪卿这位假冒的来自京城的女先生,眼里放着光,不住地向她打探京城的事。而裴秀才大概知道雪卿不喜他人询问京城之事,先替她道了个歉,然后道明原因。众先生闻言,也纷纷称赞雪卿孝顺顾家、真性情有节气之类的,雪卿一一收下,又简单的介绍了下自己的教法,点评了下先生们提出的他们的教法的弊端,得到众人连连一致的称赞,饭局才在一片彩虹声中结束。
雪卿想,万一他们知道她不是京城来的,他们估计会将她活活剐了。
回到住处,雪卿鲜明地向楚钧表达了这个想法。楚钧已在打坐中了,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自然。”
雪卿闻言立即扑到他的身边,拽着他的袖子忿忿道:“知道‘自然’那还不给我支招?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会好过的!”
楚钧闭上眼应道:“你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雪卿碰上这句话瞬间哑口无言:好像又是这个道理,好像又有点什么不对,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好不好!
陟丹在没外人的时候总会跑出来守着楚钧,以应楚钧随时的吩咐。他岂不知道雪卿心中所想?她那蹩脚的掩饰,反而更使她内心的小九九昭然若揭。
雪卿瞪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陟丹,也坐到楚钧身旁打坐。她感到楚钧是个灵力充足的主儿,在楚钧身旁打坐,修为提升的速度显然比在洛轩身旁打坐来得快。要在平日里,她在洛轩身旁打坐,那得半个多月才能提升那么一点儿。而现在在楚钧身旁打坐,才短短数日,她感到自己已经达到那么一点儿了。
当天晚上,裴老爷便亲自带人来恭恭敬敬地送上了一百两白银。之后的数日,雪卿除了上课,就是回住处跟楚钧打坐,偶尔也给自己的学生做做解答。其实她对他们的问题一窍不通,她看起来又是个一十多岁的姑娘样子,那些学生也没将她当先生看,有时还拉着她一起玩闹。她其实也蛮想跟着他们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但是带着楚钧不太方便,要是和楚钧分开又有可能当即被抓回去,只好表面矜持地一次次拒绝了。而众学生没有因为她的拒绝便疏远她,而是经常给她带些家里的特产或给她提交束脩。雪卿本想不收的,因为乱收礼物可不是为师者应有的德行。而裴老爷、裴秀才、众位学生再三跟她解释说,这是礼仪而不是失德之举之后,她才于心不安地收下了那几条干猪肉、几小篮子鸡蛋鸭蛋、几罐子果干。
除了在课上教授众学生书本上的东西,课后无聊又不想打坐的时候,她就会拉着楚钧出来晒太阳。众学生都在裴家庄暂住,有时她的学生会爬过墙头来寻她,她便干脆跟他们约了几个日子,让他们来她院子里耍宝,这样既不影响他们上课,也不影响她和楚钧修炼。
今日课后,已是傍晚将近,又是跟学生们约好一起玩耍的日子。雪卿早早便在院子里候着。她问过楚钧,他会在院子四周布上结界,不必担心会让追踪术拉回去,因此只要待在院子之内,她便无需用雪白绸缎拉着楚钧。学生们对那条带子既感兴趣又嫉妒,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麻烦之源”,雪卿又好笑又好气,但也接受了这个称呼,这么叫着叫着也顺口了。
“玉先生!”众学生下学,见到雪卿早早便在院落里等着他们,又惊又喜地涌了进来。
雪卿留意到,有名长得颇为俊俏的女学生搬来了一把琴。这琴并不算上乘,看起来也颇有年代了,应该不是富贵之家的手笔。雪卿已经许久没有摸过琴了,一时技痒,便唤那名女学生将琴递过来,让她看看。
那名女学生是个内向的,显然没想到雪卿会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半推半就地将琴给雪卿递了过去。
众学生在雪卿拿到琴的那一刻,蓦然安静下来了。整个院落都静悄悄的,想看看这位来自京城的女先生会弹出什么样的惊世名曲。
只见雪卿小心将琴放在身前,思忖片刻,便抚起一曲《玄鸟》。这是一曲远古之乐,雪卿的如白葱一般的指尖在琴弦上有节奏地拨动,流出一串连贯如珠坠的音乐。霎时间天地没了声响,院子内除了琴声,连风声都不曾闻见了。本来是喧嚣的暮色将至,却在这幽静狭小的院落里归于一静,唯有无声胜有声的众人沉默和玄鸟如泣如诉的乐音自琴上流出。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而弹琴的雪卿却心不在焉,她的心并不完全在琴上。雪卿并不是心理素质十分强大的主儿,现在那么多人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她感到如芒在背,但是又不好把这琴声断了。
她满脑子希望着能突发个什么事件,比如某条大狗突然又跑出来啦,或者树上掉下只麻雀啦,一只硕鼠将众学生惹得团团转啦。可惜她期盼的这些事情都没发生,她的琴音依然在她的指尖如落珠般流泻,引人驻足。
眼见院子内外站的人越来越多,雪卿一紧张,意外的事情便在她不意之际发生了。
“啪!”琴弦不知怎得倏地断了,雪卿还未反应过来,便结结实实挨了这把琴的一个耳光,白嫩的脸瞬间红了一片,甚至渗出了血丝,慢慢肿起来。
“玉先生!”琴声戛然而止,众学生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涌了过来。就连方才在外驻足听音乐的裴老爷、裴秀才和几位老先生,连带着几名下人也冲了进来。
奔跑得最及时、最积极的的还是柳愈,他第一个跑到雪卿面前,俯下身问:“玉先生,你的脸可有事?”
雪卿吃痛得很,疼得金豆豆都快掉下来了,但还是捂着脸咬着牙忍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柳愈正满怀担忧地将手伸上雪卿的脸,却被另一只手一把拍掉。他惊吓地缩回手抬头看,竟然是玉先生的那位傻夫君,一身黑衣冷冷地站在他面前,像个罗刹一般甚是唬人。
雪卿实在不喜欢被一堆人围着,她强忍疼痛道了失陪,就被楚钧拉着进屋了。
雪卿还是第一次被楚钧拉着,她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有些微微发愣。他的掌心还是冷的,在这夜风微微起的时候有些瘆人,但她不想被他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