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爷心里一惊,连忙走出来:“老朽未曾吩咐过你这件事啊!”
长工迷惑地挠挠头:“明明是院工李猫儿告诉小的呀?”
裴老爷一拍大腿:“糟了,赶紧去追!”
他不顾形象地跳上长工的牛车,裴秀才也连忙爬上来,两人风风火火地赶到雪卿下车的地方,又寻了方圆几里,可惜一无所获,只好大失所望地回去了。
回到裴庄,裴老爷大发雷霆,从长工查起,一路顺藤摸瓜查到管事,才知道是有个外来人给的消息。但那个外来人长什么样,众人又各执一词,裴老爷气得七窍生烟,各打十杖,驱逐的驱逐降职的降职去了。
再说雪卿,她下了车后,便得到提示找到了皇甫重深的车。那真是一辆宽敞而低调的马车,外面包裹得严严实实,一道光都透不出来,而里面却是亮堂堂的,令雪卿十分满意。
“皇甫重深,你还真有两把刷子!”雪卿坐在软绒铺就的座椅上,端着清醇的好茶,吃着桌上的宫廷糕点,满足的神情显而易见,而方才的不快也很快被抛之脑后了。
皇甫重深笑眯眯地看着雪卿:“那是自然,我皇甫重深答应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楚钧静静地靠着车厢,安如泰山地坐在那儿,雪卿见他闷,便也给他倒了一杯茶,请功似的递到他面前,那条碍事的雪白绸缎将她的手绊了一下,温热的茶水如获自由般奔洒而出,落在了两人的衣服上。
皇甫重深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雪卿有些发窘,但是车内的气氛也因为这个笑活络了不少。
“雪卿,你们手上那条带子是用来干嘛的?防止楚公子被姑娘拐跑了?”皇甫重深笑着打趣道。
雪卿将微微泛着粉红的脸扭了过去:“才不是!洛轩在我身上下了追踪术,若没有这带子系着,我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吸溜吸溜地吸回去了!”
当然不能说是九重天,她不清楚皇甫重深知道多少,但是上次他在竹林的所见足以说是一个普通凡人百世修来的罕见景象了:都看了妖王和天界太子打架诶,他还想怎样?
皇甫重深笑笑,不置可否。
雪卿重新给楚钧倒了茶,小心翼翼地捧到一直冷眼旁观的楚钧面前。没办法,他老是不吭声,而皇甫重深总会找话题跟她聊,她想让他高些存在感都难。
楚钧接过茶,也是一声不吭地喝下了,丝毫没有管她的意思。
皇甫重深知晓楚钧也是那日帮助自己的黑衣高手,对他很是客气和恭敬,抱拳向他行礼道:“感谢楚公子相救,同是江湖人士,交个朋友如何?”
“朋友?”楚钧冷冷一笑,雪卿许久没见过他这样笑了,吓得鸡皮疙瘩都抖了三抖,“不交。”
雪卿夹在两人中间,顿时觉得有点尴尬:人家好歹还皇位都不要了送你回家哩,怎么这样说话?
车厢沉默了一会,皇甫重深哈哈大笑,敬了楚钧一杯茶:“性情中人,不交就不交,小弟欣赏楚兄的义气!”
雪卿跟着嘿嘿地讪笑着,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敬了几回茶,又归于沉默,便打破安静道:“皇甫重深,你是怎么假死的呀?你为什么皇位都不要了呀?你不当皇帝,你还能干啥混口饭吃?”
皇甫重深笑道:“假死这事便说来话长了,不然我也不会用了足足一个月!至于皇位,在被晋王投毒之后醒来,我突然感到人生一世便如此短暂,若被那每日龙案的奏折所羁,一世都不知自己内心所求何物,岂不是蝼蚁般的一生?因此,我计划回昆仑山,隐姓埋名当他们的大师兄,潜心修炼,不再插手这人间事罢!”
其实,他已经知道雪卿是九重天的仙子,为了能离她更近一些,他下决心重走修仙之道。
雪卿不懂皇甫重深内心的算盘,她对皇甫重深的人生观十分欣赏,抱拳说道:“佩服,佩服!”
皇甫重深笑着摆摆手:“雪卿过奖了。”
雪卿也跟着傻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对了皇甫重深,阿媚呢?她不会跟着我们来的吧?”
谈到阿媚,皇甫重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从人间春日晴变成了愁云惨淡万里凝。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我之所以要假死,正是想让阿媚放下执念,不要一错再错了。”
雪卿会意地点点头,不再追问下去:这是人家的私事,不好追问吧?
“诶,阿媚可是土地神的女儿,人家可是神仙呢,你一介凡人,怎么躲得过她的追寻?”为了转移话题,顺便确认安全,雪卿提出了一个身为令人关注的问题。
皇甫重深从脖子处将手伸进衣服里面,雪卿古怪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有特殊癖好的怪人。
“雪卿,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皇甫重深的动作停住了,他笑着看着雪卿,但是脸上似乎微微飞起了酡红,“你这样子叫我个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
“不是你要做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吗?我就想看你干嘛而已嘛!”雪卿还是盯着皇甫重深不放,皇甫重深无奈,只能继续将手伸进去,掏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掏出一个散发着清冷光亮的青石。
楚钧看都没有看那石头一眼,他慢慢地抿着茶,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引起他注意。
而雪卿就瞪大着眼睛扑过去了,皇甫重深却微微往后躲了躲:“雪卿,我们凡间可是注重男女之别,你别看了我身子!”
雪卿扑过去的身形在空中顿了顿,然后停了下来:“那,看了会怎样呢?”
皇甫重深微微一笑:“那就得对我负责了。”
楚钧淡淡地朝他们那边看了一眼,皇甫重深谦卑地冲他笑笑,楚钧才把眼神收了回去。
雪卿继续发问:“那,阿媚有没有看过你身子?”
皇甫重深脸上的笑挂不住了,一张脸瞬间成了苦瓜样:“算了,别提她了,我真是怕了。”
“好好好……诶?”雪卿感到自己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腾空而起。
“雪卿,你话太多了。”楚钧淡淡地望着雪卿有些惊慌的双眼,水灵灵的,就如那一汪的秋水,令人流连忘返。
但终归还是没有流连太久,楚钧别了视线,没有看皇甫重深那意味深长的探究目光,又端起了自己茶。
茶杯将尽,雪卿很自然地给楚钧又倒了一杯。这是四五个月以来养成的默契,在皇甫重深这个外人看来,他们真像夫妻俩。
倒好了茶,由于有了楚钧的行动警告,雪卿端身正坐地在位置上继续跟皇甫重深聊天,不再扑过去。皇甫重深已然收好了那块青石,而雪卿依然对它保有极大的好奇心。
“皇甫重深,那块石头究竟用来干哈的呀?”雪卿盯着皇甫重深可能藏着石头的位置,让皇甫重深充满了深深的无奈和好笑。
“这是我向师门请来的昆仑山青石,可以敛去身上的气息,让阿媚找不到我,”皇甫重深无奈地笑笑,“但这只是对大部分神灵有效,那些法术通天的,不管装备什么都没有用。”
雪卿心虚地看了楚钧一眼,又看看自己手上的雪白绸缎,干笑了两声:那是楚钧的法术太通天可以抵挡洛轩的追踪术,还是洛轩的法术不够厉害?依她看来,洛轩在九重天几万年间已立下赫赫战功,不可能是法术不够厉害吧……一定是楚钧太牛了!那就更不可得罪了!
看楚钧实在是太闷,雪卿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楚钧身上。她挂着笑脸问楚钧:“诶楚钧,你是不是法术通天那样的呀,不然怎么洛轩的追踪术你也可以把它阻断啦?”
楚钧淡淡地瞧了雪卿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地答了一声:“嗯。”
皇甫重深对楚钧很是崇拜和景仰,恭恭敬敬地询问:“敢问楚兄是何来历,可方便告知小弟?”
“不方便。”楚钧还是淡淡地瞧了皇甫重深一眼。
雪卿都在心里暗暗为皇甫重深捏了把汗:她都不知道楚钧的来历,皇甫重深这个初入仙道啥也不懂的小白直接问楚钧这个大佬来历?还好今天楚钧心情应该不错,没有给他甩脸色!
雪卿赶紧转移话题,问楚钧:“楚钧你困不困呀,我们会不会吵到你睡觉?”
楚钧也是淡淡地瞧了雪卿一眼:“我不睡觉。”
好好的聊天气氛就被楚钧的莫名其妙搅得奇奇怪怪,雪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皇甫重深也是,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只好相视一笑。
楚钧似乎对雪卿的笑不满很久了,雪卿的嘴角才刚刚勾起,楚钧便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将她的脑袋平平整整地贴在车厢上道:“你若不打坐,就该休息了。”
雪卿有些惊异楚钧的举动,他怎么会对她有这么亲密的动作?她又舍不得从楚钧贴的位置上坐起来,用一种很僵硬的姿势瞧着楚钧道:“我还不困,还想说说话聊聊天!”
楚钧似乎放弃了对她的管理:“随你。”
于是皇甫重深和雪卿又在车上聊了许多,从阿媚聊到洛轩,从竹屋聊到宫廷。雪卿在聊天的时候,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瞧着楚钧闭上双眼休息的模样,皇甫重深留意到了她的举动,也没有拆穿。
皇甫重深很有技巧地没把话题聊完,而是在天际露出鱼肚白之时,打着哈欠让顶着黑眼圈但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的雪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