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风,三人在路上走走停停,坐车累了就到客栈小憩,休整好了又继续出发,遇到景色好的地方还下车来欣赏一番,也算是游山玩水了。
一个月后,三人终于来到了祁城。祁城在皇甫重深的大力扶持之下,已经显出繁华盛世的景象,来往的车马人流络绎不绝,哪怕是没读过书的人,也在脑海里拼凑出“车水龙马”这一个词。
三人都没有说话,车上难得地没有皇甫重深和雪卿谈天论地的声音。许是别离将至,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都堵在心里,玩笑话都说不出口了。
沉默许久,皇甫重深突然问雪卿:“雪卿,你要不要也下车玩会儿?”
雪卿摇摇头:“不了不了,这阿媚我也是怕了!”
皇甫重深笑笑,但终于还是没有像一个月前那般畅快地哈哈大笑出来。
车上又陷入了宁静,雪卿也有些蔫答答的,只有楚钧似乎没有受任何影响,该喝茶的喝茶,该打坐的打坐,该看风景的看风景,该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大事小事一一列好,井井有序,毫不含糊。
渐渐地,繁华的喧嚣声往后退去,森林的植物气息、灵力的清凉感通过每一处间隙进入车厢,熟悉的感觉涌上雪卿的心头,离别的酸涩悄悄地在她心里聚集起来,成了一触即破的泡沫。
“吱嘎——”一道车声传入耳中,雪卿对这突如其来的刹车没有防备,一脑袋撞到楚钧的肩膀上,晕乎乎地抬起头来。
整一个月都是这么停车的!据皇甫重深说,这已是人间驾驶技术最好的车夫了,雪卿无奈,拔出自己的头,见楚钧正淡淡地看着自己,脸上没有情绪。他白皙的肌肤配上那么一张俊朗的脸,轮廓分明的脸锋像利刃一般扎破了她心里的酸楚,酸涩感瞬间从心里漫上了她的血脉和她的眼,她连忙忍住即将掉出的离别泪,低着眼笑着掩饰道:“不小心的嘛,楚钧你别这么看我哈哈哈!”
皇甫重深自然也是看出雪卿的刻意,他假装没有看出雪卿的难过,笑着说道:“想是到了楚兄府上了,楚兄,雪卿,我们差不多就下车吧。”
三人下了车,果然是到了竹屋外面。
一切还像上次见那样,竹屋外纤尘不染,灵溪的流水潺潺,让人一看便心旷神怡。
“楚兄,这真是个风水宝地。”皇甫重深继上次匆忙而走后,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得以好好欣赏一番这里的景色,饶是他曾贵为天子,也少见如此美景。
楚钧“嗯”了一声,却没有看皇甫重深,而是对跟在他后面的雪卿道:“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皇甫重深收了笑脸,脸色也微微凝重地瞧着雪卿的后脑勺。
雪卿咬了会嘴唇,然后果断拒绝道:“不,我要去看看红绳是不是还在。谁知道你是不是丢了,才说那些话来唬我?”
楚钧扫了雪卿一眼,兀自走向竹屋。
雪卿跟着他进了门,果然看到那条红绳被随意地搭在柜子的一角,不禁十分生气,拿起来套在楚钧手上:“这是住宿费,要随时挂在手上的!”
楚钧淡淡地看着雪卿假装恼怒的样子,眸中的波动被深沉隐藏,他看着自己白皙的手上多出鲜红的一线,点点头应了一句:“嗯。”
雪卿低着头顺便将雪白绸缎解开,闻言偷偷地浅浅一笑,实则早已映入了楚钧和皇甫重深的眼帘。
楚钧看了看门外的火烧云,万年一遇地镶在了竹屋的半空中。夕阳暖洋洋地打在竹屋上,一直照进屋里面。随着雪白绸缎离开他的手腕,一股微凉的空气马上覆上了他的皮肤。
就在雪卿终于磨磨蹭蹭地取下雪白绸缎,哀哀戚戚地准备转身离去之时,楚钧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之大让雪卿的面部逐渐扭曲。
“你干嘛?”雪卿的疼痛摆在了脸上,楚钧抱歉地松了松手。
“天色不早了,在这里吃了再走吧。”
雪卿惊异地望着楚钧,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完全无法进行表情管理:“好啊好啊!求之不得呢!”
雪卿跟着楚钧到厨房忙活去了,她很好奇楚钧刚回来能有什么食材。没想到,厨房里满满当当地摆着新鲜的生鸡肉、牛肉、猪肉、羊肉,各种各样的青菜也摆了几乎满满一地。
楚钧瞧了那些菜一眼示意道:“挑自己喜欢的。”
“哦,”雪卿沉浸在惊异中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觉得今天的楚钧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楚钧,你今天真好。”
“嗯。”楚钧还是像往常一样淡淡地应着。
两人默不作声地点灯生活,楚钧带着不甚熟练的雪卿开始他们的烹饪。这顿饭足足做了半个时辰,除了必要的交流,两人都没再说话。正可谓,别有幽情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但这可苦了皇甫重深,他饿得都要睡着了,无奈只能到车上拿了些没吃完的零嘴,尽量在其他地方观风景,不去打扰他们。
是夜,皇甫重深作为一个巨大的夜灯笼,也顺带蹭了一顿楚钧和雪卿共同做的饭。饭菜虽不可口,但也能吃。幸亏他也是个有眼力的,只是吃饭,并不吃肉,因此楚钧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至少,比狐兰生这个家伙初见时好得不知哪里去。
一顿饭又用了半个时辰,楚钧和雪卿一道到灵溪变刷碗,见天色已晚,楚钧又到:“天色已晚,你明日再走罢。”
“好!”雪卿求之不得,但是明天,她就真得走了,不然的话倒显得她对恩重如山的九重天无情无义了。
皇甫重深不急,他回师门也没事,只是早一日开始修炼与晚一日开始修炼的区别,目的都不过是雪卿而已,便也表现出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在兰生之前居住的那个屋子住下了。
一分配好住处,皇甫重深便躲进屋子里,再也没有出来。马车停在了竹屋后,车夫随意地栖居在旁边,也瑟缩着不再出来了。
楚钧对这次的客人十分满意。
雪卿最为珍惜这最后一夜,洗去一路的风尘仆仆后,她坐到台阶上,吹着竹屋熟悉的风,风中有淡淡的檀香味。她仰头望天,夜空中星光点点,除了成样子的北斗星,她完全分不清其他哪颗星是哪颗,只好在那仰着头瞎望,无所事事地坐着。
其实,她期待的是,楚钧能推门而出,和她一起看看星星吧。
“吱呀——”如她所愿,楚钧果然推门出来了!雪卿按捺了下自己激动而紧张的心情,尽量减缓自己回头的速度,努力让自己咧开的笑意不要那么吓人:“诶,楚钧,你还没睡呀?”
“嗯,”楚钧手中端着一个茶托,坐到雪卿身旁,“喝点茶,安神。”
“谢谢你呀,楚钧!”雪卿不知道说什么,表白也表白过了,该被拒绝的也被拒绝了,这样一来,她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的必要了。说什么注意身体这些,对楚钧来说简直是扯淡。
两人就一直这么沉默着看天上的星星,雪卿趁倒茶之际偷偷望了望楚钧的眼,眸中的光似乎藏在不知名的深处,却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一壶好茶就在磨磨蹭蹭的时间流逝中见了底,楚钧率先起身进屋去了,雪卿扭过头望着他的背影,在他关门的一瞬间又转回来,殊不知她的小心思统统被看在眼里。
楚钧走了,那她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雪卿又枯坐了一会儿,楚钧屋内的灯也灭了,雪卿看着一片漆黑的四周,叹了口气,用灵力照亮了路回自己的屋子。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黑暗中,有两间屋子的窗无声地打开,两道目光护送着她回到之后,在夜色中来了一场短暂而无趣的交汇,终于结束了今夜。
星光漫天,黯然了几家销魂愁。
次日,楚钧一早便将雪卿唤醒。雪卿顶着黑眼圈,萎靡不振地洗了把脸,蔫蔫答答地吃完了她短暂的灵生里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蛋粥,将自己赚来的钱都给了楚钧当住宿费,便在皇甫重深的陪送下准备离开竹屋了。
“这次的住宿费这么多?怎么不是一条红绳子了?”皇甫重深在一旁打趣道。
雪卿的脸色有些微微泛红:“之前没有钱,现在有了嘛!”
楚钧望着雪卿不好意思的模样,淡然一笑。
“那我的车马费从哪里出?雪卿,你把钱都给了楚兄,而我一文钱车马费都未曾收到,岂不是太偏心了?”皇甫重深笑着看雪卿,“要不,你将另一条红绳给我,那也算车马费了。”
“才不!”雪卿更加发窘了,她几乎是恶狠狠地答道,“休得打我的红绳子的主意!”
皇甫重深看着她,只是笑,不说话。
楚钧却轻轻地笑了:“皇甫重深,不如我匀些住宿费给你当车马费罢?毕竟我也坐了你的车,在此谢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