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卿在这一瞬间觉得,皇甫重深和洛轩有点像,但又不完全像。他们都是永远地春风和煦,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但是洛轩的温润中藏着君王的霸气与狠厉,他的心到底在哪里,任何人都猜不透;而皇甫重深是深沉,明明是一眼望得到头的深沉,却让人咀嚼许久都不是滋味,平添了饱经风雨的沧桑。
这才多好的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就那么沧桑了。
“那,谢谢你,皇甫重深,”雪卿对他莞尔一笑,不仅是看他沧桑之相顿起怜悯之心,而且还是因为想有求于他,“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请讲。”皇甫重深也不犹豫,大大方方地等着雪卿下达的指令。
雪卿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明明人家才是这里的皇帝,还是自己有求于人,怎能让人家看起来像个属下似的?
雪卿也恭恭敬敬地抱了个拳:“皇甫老兄,请问您方不方便抽个空将我和楚钧送回祁城?无需你亲自送,有马有车安全便好。”
皇甫重深笑笑,不知怎的,雪卿总觉得他这个笑既明朗又藏着决绝:“好!除了这个还有吗?”
雪卿想了想:“还有,裴秀才他是个不错的读书人,只是性子比较懦弱……”
“这个也没问题,只是还得费些时日。”
“好嘞!那就拜托皇甫老兄你啦!天色也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
“好!”皇甫重深最后深深地看了雪卿一眼,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裴老爷见他出来,巴巴地跟在他后面送他出去,裴秀才也跟着,这次三人相谈甚欢。
雪卿目送着皇甫重深离开,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楚钧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进去了,她的手上还系着那条垂落地面的雪白绸缎,孤独地在蜿蜒。
是夜的各种琐事进行都是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沐浴吧,那水浸着擦伤火辣辣地疼;坐着吧,那尾巴骨摔得还有些疼;站着吧,腿蹬直了简直僵硬;躺着吧,贴着背上的擦伤疼得要命;趴着吧,趴久了脖子酸疼下巴无处安放。
楚钧让出了床给雪卿折腾,自己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美人榻,直接在美人榻上修炼,将雪卿的半是认真半是引起他注意的举动全都置若罔闻。
雪卿有些丧气,刚刚楚钧给她的背擦药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还语气缓和地问她这样可不可以那样痛不痛,擦好药就换了个人似的对她横眉冷对,她要表示强烈的谴责!
正当雪卿想要开口打扰楚钧的时候,她看到楚钧的脸色有些不同往常,心下一惊,咕噜一下爬了起来。只见楚钧眉头紧皱,冷峻的唇锋紧紧地抿着,好像在与什么东西做着搏斗。
虽然雪卿只有一百年,但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只好轻轻地坐起来,在那静静地看着,身体却已经做好了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果然,半柱香后,楚钧突然脸色急剧变苍白,“噗”地一口吐出了温热的鲜血。雪卿冲上去,颤抖着手用昔日那条雪白的手帕给他擦唇角的血迹。
楚钧抓住雪卿的手,眼神淡淡地望着她。
雪卿的心砰砰乱跳,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她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楚钧,你要不要喝点水?你嘴唇很干……”
话没说完,楚钧蓦然脑袋一歪,倒在了雪卿的肩膀上。雪卿赶紧用法术取来杯子倒上温茶,轻轻地递入楚钧口中。茶混着血水从楚钧的嘴边流下,雪卿吓得六神无主,但还是镇定着心神,对着空气问了句:“陟丹,你在吗?”
楚钧说他把陟丹给炒鱿鱼了,但是以她浅显的阅历来看,这其实有点扯。
果不其然,雪卿话音刚落,陟丹便现身在她面前,眉头紧皱,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
“陟丹,这种情况你们一般怎么办?”雪卿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问道。
陟丹取出一个药瓶:“主子一般吃这个,很快会好。”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现身拿出来?”雪卿几乎是夺过药瓶,急急忙忙扒开塞子将药取给楚钧。
“主子有令,没有他的吩咐,我不得现身,”陟丹瞥了雪卿一眼,复又将视线聚焦在自家主子身上,“不论如何,都不得现身。”
“那你现在怎么现身了呢?”看着楚钧意识不清地喝了药,雪卿稍稍放下了心,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因为雪卿姑娘吩咐了。”
“我又不是你主子!”
陟丹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怎么看你都像主子的主子了。”
“哈?”雪卿正在观察楚钧的脸色,没有听清,“你说啥?”
“没啥!”陟丹似乎有些赌气般隐去了身形,雪卿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算了算了,管他干啥!雪卿扶着楚钧,后背的擦伤隔着布料贴着美人榻的背,还是蛮扎人的。
还好,吃了药后的楚钧不久后悠悠转醒。
雪卿关切地看着他独立地坐起来,给他捧来一杯新的温茶问道:“楚钧,你还好吗?你刚刚怎么了?”
“无碍。”楚钧继续盘起腿打坐,神色淡淡,若不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简直都不像刚刚经历过了一次昏迷。
雪卿将递了一半的茶尴尬地收回自己手中,想了想,倒入自己的杯中喝了。
接下来的时日,陟丹还是没有现身,楚钧也没有再晕倒或眼神发红,一切都跟去臧神医家之前没什么两样。雪卿看着楚钧的身体似乎也没什么事,更想抓紧时间带楚钧回竹屋了。
那么久了,等她回九重天,又得遭殃了吧?
可是皇甫重深走后,足足一个月都不再有消息,雪卿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要放自己鸽子了。倒是裴老爷,每日有意无意地在雪卿面前叹气,意有所指地用晶亮的小眼睛望着雪卿,让她感到自己好像亏欠了人家似的。
裴庄在深山老林里面,算是个消息闭塞的地方,这几日也疯狂地在讨论朝堂之事。雪卿素来认为这种事枯燥,不甚关心,即使听到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毫不当回事,因为眼下有件更贴近她生活的事情占据了她生活的主旋律:柳愈已经缺课一个月了。自从那日他翘课去臧神医家里为她挺身而出,他便再也没有来过学塾,据说是不知为何突然铁了心要娶臧神医。臧神医虽小有名望,但是柳家人瞧不起她,再加上她后来整日和小混混们厮混一起,死活不同意。直到前几日,臧神医给自己把脉说自己有喜了,柳家人才突然转变了态度,让柳愈速速将臧神医迎娶进门。
柳愈来信说,他成亲以后,就会回学塾,还打趣着让雪卿不要想他。雪卿知道他是强装的,因为他字里行间的潦草之意甚于平时,简直不堪入目!她足足看了半个时辰才将他那短短的一封信看完!
雪卿对柳愈同学表示了深切地同情,并且在想他们成亲后会不会像天帝和帝后娘娘那样,一个热脸,一个冷脸。
臧神医在柳家地位也不会太高吧?雪卿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地低下头,坐在住处里屋子外的石阶上,祈祷臧神医能在柳家好好过下去,也祈愿柳愈这孩子能好好读书考个好前途。
明明是青天白日,但突然一阵急风吹来,雪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茫然地睁开双眼。眼前还是绿的树,清的水,没啥特别的?
“做什么那么入神?连飞刀传书都不接了。”楚钧清冷的声音在雪卿身后响起,雪卿一扭头,就看到楚钧的手上捻着一把银闪闪的小刀,刀上挂着一张刺破的纸。
“哇,好神奇!”尽管在话本子里看过类似场景,但雪卿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传信方法,只后悔自己刚刚闭了眼。
“给我的?”
雪卿接过楚钧取下来的信,瞧了楚钧一眼,揣着一颗好奇而又紧张的心将信打开,只见上面用俊秀而又陌生的字迹写着:“今夜子时,学塾后门。”
这是谁写的呢?雪卿若有所思,看向楚钧。而楚钧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噢对!隔墙有耳,这种东西怎么能在门外说?雪卿会意地进了门,并把门关上。
“楚钧,这是谁丢来的呀?”雪卿拿着信纸摸不着头脑。
子时几乎人人都已经睡下了,月黑风高之夜要干的,无非这样那样的坏事。是谁要找她呢?是要找她一起当帮凶还是要对她行凶?
难道是柳愈?柳愈大半夜的找她做什么?而且柳愈的字绝对没那么好看!这字一看就是练家子,岂是柳愈这种闲散人士可比的……
难道是裴秀才?裴秀才见个大人物的唯唯诺诺的,是个本本分分活在体制里的顽固儒生,怎么可能会有事大半夜找她?
雪卿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楚钧。
楚钧看了一眼雪卿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双眼,缓缓而道:“玄朝废帝。”
废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