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钧永远都在闭目养神,皇甫重深在这儿,雪卿也不好老是没大没小地打扰他,更何况还经历了一场失败的表白,她现在只想静悄悄地趴在那儿,尽管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小道上颠簸着她十分不舒服。
“雪卿姑娘可还好?”皇甫重深看到雪卿被颠得七荤八素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忍不住关切问道。
雪卿礼貌地笑笑:“没事,谢谢你,皇甫重深。”
话音刚落,雪卿便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捂着嘴疯狂向皇甫重深使眼色。皇甫重深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命车夫停下,将雪卿扶下了车。
雪卿奔到一棵树后吐了许久,才一脸虚脱满面憔悴地走出来。她一眼就看到楚钧站在车旁,皱着眉看她,而皇甫重深快步走了过来,扶着她的手臂。
“雪卿姑娘,可要休息休息?”皇甫重深的话里面充满了关切,雪卿想要是这种关切是从楚钧口里吐出来的就好了。
她摆了摆手:“叫我雪卿就好啦,一口一个姑娘,听着怪瘆人的。噢对了,我现在不是雪卿,我现在叫玉卿,你可别拆我台!”
皇甫重深笑了,她的可爱与天真烂漫,岂是宫中那位能比的?他本就对她无意,可是她三翻四次以雪卿的安危和国家的兴亡来威胁他,他不得不一次次满足她的要求,除了原则性的问题——如玄朝的核心大事,如他每夜的枕边人,如他的真心。
雪卿故意任皇甫重深扶着,任由自己无力地靠着他,眼角却偷偷瞄着楚钧。楚钧没有正眼看她,见她回来,便兀自上车去了。皇甫重深有些疑惑地问雪卿:“雪……雪卿,你和这位公子之间可是有什么?”
雪卿尴尬地笑笑:“他啊,我和他偶然在这里相遇,因事耽搁于此地,为了不引人生疑,我说他是我夫君,由于身染恶疾而脑子有些问题,便在此处处也方便些。”
“方便当先生?”皇甫重深笑起来眼睛有些俏皮的弯,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开心,“雪卿,你可真是个宝藏!”
“过奖过奖!”那么直白的夸赞让对彩虹已经麻木的雪卿竟然又多了一丢丢的感动。
要是楚钧也那么夸她就好了!
雪卿和皇甫重深在车外聊了许久,她故意不回车上去,想楚钧下来唤她。可惜她忘了,楚钧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如她所愿!一直聊到口干舌燥,从坐到站复又从站到坐,知道夕阳西沉,雪卿见楚钧还没有从车里给她施舍一个探头,终于认命地对皇甫重深道:“皇甫重深,我们上车吧!天色也不早了。”
“好。”皇甫重深脸上挂着儒雅的笑意。很少有人会唤他的名字,哪怕是阿媚,也会唤他“陛下”。每当他在宫中行走,无论到哪里都是一片“陛下”,听得他头脑发昏。
他的内心里只有一个渴望,就是那个灵动的身影,用有灵气的双眼笑着望他,用清泉般摄人心魄的嗓音唤他:“皇甫重深。”
雪卿缓步走向马车,过了这么久,她的摔伤处疼痛已经缓解了大多,就是擦伤的地方,总是令人痛得想要抓耳挠腮。皇甫重深跟在雪卿后面,突然抓住雪卿的手。
雪卿吓了一跳,回过头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拗得过皇甫重深。
“你干嘛?”雪卿一脸惊吓,还夹杂着丝丝的不悦。
皇甫重深墨眸如星,盯着雪卿惊慌失色的脸:“雪卿,谢谢你今日跟我说这么多。”
他对别人都自称“朕”,阿媚也不例外,但雪卿不懂自己在皇甫重深眼里的特别。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做些什么呢!”
皇甫重深向雪卿走近一步,雪卿吓得后退一大步,警惕的脸色如受惊的猫儿,却更勾得皇甫重深的心颤。
“我的确想做些什么,”皇甫重深目光灼灼地抓住了雪卿的另一只手,“做我的皇后,那个位置是留给你的。”
雪卿目瞪口呆了半晌,触电般匆忙拔出了自己的手,动作之敏捷让皇甫重深一下眉反应过来,而雪卿又以为皇甫重深足够迅速会拉住她,结果事与愿违,一个重心不稳往后倒去。皇甫重深急忙伸手去拉住雪卿的一叶袖子,雪卿也以为自己注定要摔个四仰八叉了,可是——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皇甫重深还来不及看清,而雪卿已经稳稳地倒在楚钧怀里,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俊颜。
楚钧低头看了发愣的雪卿一眼,转过身,毫不客气地登上马车。转身的一瞬间,雪卿的袖子,在皇甫重深的手中悄悄滑落了。
雪卿无言地在楚钧怀里待着,他没有将她放下来的意思,这令她胡思乱想:他不会也是喜欢自己的吧?难道是因为那个古怪的病、怕耽误自己的大好前程因此拒绝自己?
正在雪卿天马行空之际,皇甫重深已经上得车来,天边的云朵朵绣金,昏花的灿烂洒进车内,明明是如此浪漫的场景,车内却冰窖一般气氛冰寒。
在皇甫重深一声令下,马车又吱呀吱呀地走了。
三人一路无言地回到了裴家学塾,有眼力的裴老爷一眼看出跟随雪卿和楚钧回来的陌生男子气度非凡,不是等闲之辈,立即命裴秀才出来混个眼熟。皇甫重深和雪卿一样,都是彬彬有礼之士,虽然心不在焉,但仍然耐心地跟裴老爷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顺便了解民情。
“玉先生,这位黄公子是谁呀?”裴老爷趁裴秀才和皇甫重深攀谈之际,将雪卿拉到一边,“依老朽看来,应该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吧?这样,玉先生,老朽能不能斗胆求玉姑娘在黄公子面前美言几句,让宁儿到黄公子府下做做事情,以后出仕也方便些……”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雪卿同情地瞧了裴老爷一眼,随口应道:“好,届时我再跟他说。”
此时,裴秀才和皇甫重深已经过早地结束了交谈,向雪卿和裴老爷走过来,看起来还是那么生疏。想来是皇甫重深有心事,没有兴趣交谈太多。
皇甫重深眼眸深邃地望着雪卿,似有话跟她说。裴老爷见状,自知没有留下的必要,拉着裴秀才一齐告退离开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雪卿站在楚钧身旁,两人的手腕之间一条雪白有光泽的绸缎在皇甫重深的眼中尤为辣目。
“皇甫重深,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雪卿打了个哈欠,掩饰这三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尴尬,“我和楚钧都累啦,想去休息啦,你有什么快说吧,不然等会你晚回去,阿媚又找到我这儿来,我可不想回去那么快!”
皇甫重深快步走到雪卿面前,趁雪卿不注意拉住了她没有套绸缎的那只手:“雪卿,我心悦你。”
雪卿愣住了:她今日才向楚钧说过这句话,怎么就收到皇甫重深的这句话了?
皇甫重深的脸色不像在开玩笑,他从来不开玩笑,因为他从小就被教导:君无戏言。
“自那夜你救了我,我便没有一日不思念你。阿媚只是例外,为了你我可以想方设法摆脱掉她。我可以没有国,没有家,但我想要的,就是你一人而已。你是天上的神,我是凡间的王,我们虽然天差地别,但也门当户对。雪卿,你不考虑下吗?”
看着皇甫重深认真的双眼,雪卿突然感到自己要说的每个字眼都十分罪恶。她回想起她跟楚钧说她心悦他的时候,他应该也是这么纠结的吧?也许他也是心有所属,但由于世事莫测,两人天各一方或者不得相见,所以楚钧现在才如此冷若冰霜……
“雪卿?”见雪卿思忖太久,皇甫重深忍不住出言提醒。
雪卿想了想,摇了摇头。
皇甫重深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毫不歇斯底里,仍然保持着礼貌的笑容问:“雪卿能告诉我为何吗?”
雪卿沉吟片刻,咬了咬唇说道:“我已心有所属。”
皇甫重深笑笑:“是洛轩公子?”
楚钧就在身后,他已经拒绝过自己了,而且可能人家也心有所属,还是不要说他了吧,多么丢面子哈……
雪卿思量再三,终于点了点头。
皇甫重深的笑容更大了:“雪卿,你不必对我撒谎。”
雪卿的心漏跳了半拍,内心慌得一批却装作一脸狐疑地望着他。
皇甫重深看了楚钧一眼,他在冷冷地盯着两人。皇甫重深笑道:“你看楚公子的眼神,和看洛轩公子的不一样。我知道,我一介凡胎俗子,没有你们的见识和年龄,但是我也毕竟在昆仑山待过,毕竟还要身为人君,若这点眼力都没有,我真当愧对那父皇留给我的位子了。”
被拆穿谎言的雪卿有些尴尬,打起了哈哈:“那真是个好位子。”
“但是,”皇甫重深的眼神依旧深沉中饱含热切,“雪卿,只有你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可以为你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