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臧神医家的时候,雪卿已经饿得浑身不适,方才静谧的气氛里饿出来的咕噜咕噜在她和楚钧之间还真是煞风景。
臧神医的院子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但雪卿莫名地觉得它比以前多了一丝萧瑟破败之感。院子里站了一群人,雪卿定睛一看:不就是方才的那群小混混嘛!
那群小混混也看到了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瞅瞅体格高大的楚钧,怕再惹他发病,最后什么也没说,无声地闪去了一旁。当他们如潮水一般退去的时候,中心露出来了一个憔悴的身影——一袭素衣的臧神医。
雪卿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淡紫色衣裙有些刺眼。
见雪卿携臧神医进村来,村里不少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跟在后面凑热闹来了。人群中窃窃私语,雪卿听到了一些,无非是什么知恩图报、郎貌女才的彩虹之语,没啥特别的。
而臧神医一直低着头坐在院子里,雪卿不知为何心里升腾起一股罪恶感。
“臧神医。”雪卿被楚钧抱下马,无暇回味那一瞬间的小欢喜,就在众人惊羡的眼神中走进院子。
臧神医抬头淡淡地看了楚钧一眼,那一眼无限哀愁和悲凉:“关门。”
小混混们闻言,立即将院落的门关上了。人群一片哗然。雪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毕竟是自己将楚钧带走让人家一颗真心受伤了,也不好表露生气,耐着性子温婉而道:“臧神医,我和楚钧回来看您了。”
“看我?”臧神医冷笑一声,“看我落魄、看我笑话对吗?”
这是一出好戏,千载难逢的好戏,有些人悄悄转头离开,去呼朋唤友一起来看戏。
雪卿谦卑地行礼道:“臧神医何出此言?承蒙相救,感激不尽,特来拜访,还望臧神医开开门。”
臧神医一直望着楚钧,可是他连一眼都没施舍给自己,满眼都是雪卿,她的一颗心嫉妒得几乎熊熊燃烧。
“好吧,进来吧,让本姑娘看看,让整个凤鹭村都看看,你要如何对本姑娘知恩图报呢?”臧神医冷笑着让小混混去开门,但是他们之间有一些诡异的眼神接触,雪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时,楚钧牵动了下雪白绸缎。雪卿没有回头,但是她明白,楚钧是在告诉她不必担心,他会保护她。
于是,雪卿率先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推开了院落的门。一个腰肥膀圆的小混混邪笑着站在门旁,雪卿没有正眼看他,而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藏在袖中的手其实紧张得瑟瑟发抖。
好吧,面对疾风吧!雪卿把心一横,踏进了臧神医的院落。
果不其然!就在她踏进院落的那一刹那,小混混立即将门关上,把楚钧隔离在门外,一把将雪卿按在地上,雪卿肩膀上的外衣被撕扯下一大片。
“啊!”这声惨叫不是雪卿的,而是小混混的,他被一条不知哪里来的雪白色的大狗死死地咬住了脖子,雪卿被楚钧迅速解下的披风裹着,在他怀里惊魂未定。
院落的门在楚钧出手的那一瞬间已经化成灰烬,众村民见楚钧的武功高强到出手还能带起火花的,纷纷吓得仓皇而退,造成了一起轻度的踩踏事件。
眼看那小混混都要翻白眼了,雪卿连忙唤住:“兰生!回来!”
兰生已经尝到了嗜血的快感,听到雪卿的叫唤,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生生把牙齿抽出,还嫌恶地啐了一口,才回到雪卿身边来,一双狐狸眼满怀担忧地望着雪卿,看她面上没有什么痛苦之色后,才安心地蹭了蹭她的腿。
雪卿心有余悸,现在只想快点离开了。但是面子在这里,发型不能乱,气势不能输!
雪卿在楚钧的搀扶下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后面摔得生疼,似乎还有擦破皮的火辣辣的痛感。但她只是淡淡地道了句:“臧神医的迎客方式真是让小女子大开眼界呢。既然如此,小女子也不和夫君在这儿惹人生厌了,这五百两银子,是小女子在裴家学塾这几个月挣的,全数敬奉给臧神医,以后你我恩怨两清罢!”
说完,带着楚钧去将五百两银取下来,礼数周到地搬入臧神医的屋里,头也不回地告退走出院落了。
众村民对雪卿的崇拜更高一层了:不仅学识渊博,教出了一个宫里的娘娘,而且还能靠自己赚钱,完全不需要男人养家糊口,反而还能养自己的傻夫君,更令人惊羡的是,她的气质和气势都远在众人之上,知礼知进退!要换作他们受这种委屈,早就拳头巴掌呼上去了,还会给她钱?
不少人拦着雪卿,求她让自己的孩子进裴家学塾念书。雪卿只觉得该疼的地方疼得她要眼冒金星,不该疼的地方好像也开始隐隐发疼,只能保持着礼貌一一回绝。
楚钧看出了雪卿的不对劲,反正他也是“脑子有问题”的,他干脆利落地一把横抱起雪卿,手却无意碰到了雪卿的痛处,她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痛感化成一种奇怪的声音,冷汗涔涔地从她额头上冒出来。
“玉先生!”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楚钧没有理那道声音,头都没有回,雪卿拉着他的衣襟也是无效。
还好那人具有不屈不挠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坚强意志,他一路跑到楚钧面前,见楚钧怀中的雪卿只是有点疲惫之态,四肢还算完全,稍稍放下了心问:“玉先生,你可还好?”
原来是柳愈逃课出来了。他认识臧神医身边的那几个小混混,也曾经是他们当中举足轻重的一员,听说了他们的打算,怕她有不测,费尽心机才得以混出来。
雪卿有点感动:看来对学生一片真心,也会收获学生的一片真心哇!她摇摇头:“我没事,我夫君和我家的小狗会保护我的呢!”
兰生呜咽了一声。他不过是要回九重天复命,就这么耽误了会,就找不见他们人了。他曾经化作过路人在这村里询问雪卿的去处,但是村人一脸警惕地瞪着他说不知道,他只好日日隐身藏在这附近晃悠,总算让他逮到她了!
他太难了!
臧神医院子里那个受伤的小混混已经被家人抬走了,惹了雪卿这一方圆十里的名人,他们也不敢在这附近找大夫了。其他的小混混缩成一团躲在臧神医身后,好像他们才是臧神医护的崽。
柳愈放下心来,他转而怒气冲冲地跑入臧神医的院子。见曾经的半个老大冲进来,那些小混混们更是缩成一团:“柳大哥,我们曾经一伙的啊!”
柳愈恼羞成怒:“谁跟你们一伙的?欺负弱女子很有能耐?谁跟你们一伙的?”
“柳大哥,你现在不也是欺负臧神医嘛!”
柳愈神色古怪地瞧了瞧曾经的女神憔悴淡漠的样子,复又瞪向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臧神医了?我欺负的是你们!信不信我让你们家明年都吃不上米!”
柳愈家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几个小混混顿时沉默了半晌,才问道:“柳大哥,你要我们怎么搞?臧神医心心念念着那个傻大个儿,你们玉先生又不肯让……”
说着说着,他们就理不直气不壮了:本来就是人家的夫君,这样说反倒显得臧神医不仁不义自不量力去抢别人家夫君了。
臧神医白了几个小混混一眼,站起身进屋里去了。柳愈看着臧神医的背影,又看看楚钧怀里的雪卿在跟围着她的村民交谈,思忖了片刻,便随着臧神医进屋,还将门一把关上了。
几位小混混面面相觑,感到此地不宜久留,悄咪咪地溜走了。
就在雪卿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村民准备回裴庄的时候,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雪卿姑娘!”
是谁?拆她的台?唤她的真名?这次楚钧也十分贴心地转了身,雪卿看到了皇甫重深。她心下一惊:不会吧?她还没耍够,刚功成名就就要回九重天啦?不行不行,她得先送楚钧回竹屋!
见雪卿一脸警惕的模样,皇甫重深有些心酸,他远远地道:“我是躲开阿媚,只身而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皇甫重深遥指不远处的那辆低调的马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上车再说。”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皇甫重深无奈地笑道:“雪卿姑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还没待雪卿稍作思考,楚钧已经跟上皇甫重深的脚步,在他的礼让之下将雪卿抱上马车,将雪卿以翻身咸鱼的姿势放在位子上,以免碰到她后面的痛处。皇甫重深上了车,见状心里了然,只是脸色担忧,并不发问。毕竟,他在远处可是目睹了全程,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出面。
皇甫重深命车夫慢慢向裴庄行驶,车中陷入了潭水一般深沉的寂静,只剩车轱辘的吱呀吱呀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