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理解两人是为了帮他,但是雪卿那弱不禁风的体质,怎么能经得起这征伐?他差点就想飞出魔界,飞到那傻丫头身边,揪起她的领子,问她还要不要身体了。
但是,鼻尖萦绕的血腥味让他始终没有资格失去理智。自从和雪卿成亲后,他渐渐地入魔入得少了,但是两人似乎也没有得过长久的美满,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桩无法忽视的烦心事跳出来,将他们生生分开。
他那日之所以要将雪卿送走,是因为摧毁无尽炼狱、放出万古凶兽乃是滔天大罪,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已经被按上了罪人的烙印,即使有不死之身,不会因天罚而死,可是按照六界的律法,他必定是要被关入某座监牢,永世受折磨。
与其让雪卿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受罪,甚至可能因为自己的罪人身份而不被九重天接受,不如趁早将她送走,莫毁了她今后的生活。毕竟天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照如今六界的乱象来看,当九重天率天下而除尽凶兽后,便会重新带领大军来破魔界了。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将凶兽除尽,否则魔界一破,六界又将陷入混乱;或者将没有邪心的魔族都找出来,揪出其中的凶兽,再将魔族转移出魔界,最后摧毁了这一方天地……
那日,远在他方的清尘忽然收到了一封书信,信封上的字体是他极为眼熟的,上面写着“圣女亲启”。他顿时心里一咯噔:他随从雪卿对付凶兽一事是完全瞒着楚钧的,因为他知道楚钧一定不让她做这些杀伐之事。他也猜到楚钧迟早会知道,但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自己。他内心忐忑不安地将信递给了在后方指挥的雪卿,雪卿本来没空搭理的,但是一见是楚钧的字,不由得兴奋地从软椅上蹦了起来:“他给我来信啦?”
清尘点点头,面色却有些凝重。直觉告诉他,这突如其来的信并不写着什么好消息。若真有要紧事,楚钧应该直接与他灵识沟通,怎么会无端端寄一封书信来?
果然,雪卿打开信封,抽出一薄薄的纸后,脸上的笑容便凝滞了。她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纸塞入信封,冲清尘勉强地笑了笑道:“你出去吧,我还要指点江山呢。”
雪卿总爱说自己指挥作战是“指点江山”,这能给她很大的成就感。
清尘小心地望了一眼雪卿,见她只是不太开心的模样,并无其他异样,便放心地出去了。外面昭月公主拉着清尘问:“怎么啦?那魔君给雪儿的信?”
清尘点点头道:“嗯,她看上去不太开心。”
昭月公主皱了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她悄悄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见雪卿紧紧抿着双唇,娴熟地指挥着神兵与雪族对抗这只体格如山的凶兽,而洛轩在外显出龙身,与那凶兽直接地缠斗着,战况毫不热烈,雪卿也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
这是一只体型尤其巨大的凶兽,他们用了至少百日时间,才将这只凶兽制服。为了不浪费资源,就把它装入神皿中,送回去给太上老君炼制仙丹。
这百日以来,雪卿也是睡得极少。凶兽一被收服,她便立马回帐内睡下了。雪珑长老担心雪卿的身体,自己给雪卿熬了雪梨银耳羹,端进来的时候,看到雪卿手中一张纸掉在了地上。
她放好那碗雪梨银耳羹,便轻轻走过来拾那张纸。可当她目光无意中触及纸上的字迹时,便惊倒在了原地——
休书
立书人楚钧,系清雪山清雪宫宫主兼怀虚上神、魔界之君,聘九重天流雪公主、清雪山雪族圣女雪卿为妻,今情尽缘解,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从今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休书的最后,写上了日月,按上了楚钧专属的印章。
红印深深,雪卿脸上的泪痕亦长长……
楚钧给雪卿下休书一事在这边只有雪卿和雪珑长老知道,但清尘也大致猜出来了。因为自从收了那封书信后,他再喊雪卿“娘娘”的时候,雪卿让他改口,叫她名字就好。
昭月公主也觉得不对,来找雪卿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不提及楚钧,也尽量不和清尘一起出现在雪卿面前。
洛轩对楚钧和雪卿的关系一无所知,他对雪卿依然温柔,却总算学会了温柔得适可而止。
这场对凶兽的清缴持续了至少上千年,这一千年里,有人死了又活,有人活了又死,有人将青春葬送,有人将心肠麻木,终于将绝大多数凶兽收服。至于一些较小的较弱的凶兽,届时九重天还会成立一个捕兽仙君的职位,专门负责清缴这些藏起来的小凶兽。
这一千年里,雪卿的药从未断过,但是身子也并未有太多的好转。当她载誉而归时,竟在封赏大会上吐血晕倒了。
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她听到距离最近的一个神仙在小声说:“凶兽灭了,是时候去魔界将那恶神给治了!”
雪卿的晕倒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这千年的时间,众神对她的印象已经从太子殿下的金屋藏娇、恶神魔君的帮凶变成了在后方运筹帷幄的聪慧军师,她彻底脱下了众神给她强加的标签。
可是,他们加在楚钧身上的标签呢?雪卿睁着眼躺在床上,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药香,雪珑长老苦口婆心的叮咛一句一句敲打在她的心上。
在雪卿离场后,众神又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声讨——必须要将罪魁祸首——恶神怀虚处决,哪怕天帝费尽心机为楚钧开脱,声称要查清事实再行动,无奈流言可畏,他一人之力,拗不过众神,只好答应了。
雪卿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在雪珑长老的搀扶下走到飞雪宫外,看着满园纷纷扬扬的飞花飘落在地,忽然想起她和楚钧说过,到时候他们有了孩子,要常常来飞雪宫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