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人想上前推门，鹿湛见状立刻吩咐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屋子围死了，谁也不准出来，谁也不准进去！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鹿湛说的威严十足，其他人看他这愤然的样子，也不好再提议让他们把门打开。
屋里的鹿洵面对着寒川，心中惴惴不安。
“寒川？”
不知是在他的第几声呼唤下，寒川的眼睛终于开始慢慢的聚焦，最终汇聚在鹿洵的脸上。
鹿洵看着逐渐恢复神智的寒川，笑容还未来得及展开便再也笑不出来。
晚风吹来，全族的人家皆已吃过了晚饭，袅袅炊烟已然没了踪迹，斗大的，象征着希望的太阳已经完全下沉。
是的，连太阳也疲乏了。森森的月光映照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悲剧。
不，是一族的悲剧。
寒川汇聚着的目光渐渐凌厉，如要蚀鹿洵的骨，销他的魂一般，那是鹿洵没有见过的，漫天的仇恨。
他从未想过，竟有一个人可以这样恨他，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人是他的寒川。
鹿洵屏息凝神，斟酌着开口：“我爹会放了我们。”
寒川却再也不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她质问：“为什么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我说我会带你下山，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都是真的。”鹿洵有些心慌，不知寒川是何意，只胡乱的解释着。
“姐姐死了。”
寒川的眼里只藏着一分的悲伤，外露的尽是恨意。
鹿洵诧异道：“不可能，我爹不可能杀了你的姐姐，他不会杀无辜的人，我爹一定将你姐姐安排妥当了。”
“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怎么可能，你这些年不是一直都在找她，若是小时候亲眼所见，又怎么会不记得？”
鹿洵连忙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寒川，你不要信他！”
寒川周身的空气隐隐有被扭曲的迹象，鹿洵一惊，暗自想着：寒川从未学过什么术法，她这周身的灵力浮动是怎么回事？难道悲剧又一次重演了？
鹿洵仔细辨认，发现扭曲的空气中还透着隐隐的黑气，他心中的不安更甚。
鹿洵欲抓住寒川的手质问，却被寒川灵巧的躲开。
在他的手抓空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杀了寒川。
寒川此刻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那是他几百年的梦魇，梦里有巨大的绝望，和恐惧，而梦里的寒川面对着他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如同屠他全族众的那日一样。
“我不信他，难不成继续做一个被你们蒙骗的傻子吗？！”寒川大喝一声，单手抓住鹿洵，一下子将他扔出门外。
门外围着的众人刚刚散去，鹿湛让燕小虎回了家，单留下林笙，将她拘在鹿洵的房间里。
鹿湛是因为察觉出燕秋与往日有所不同，觉得她或许知道什么内幕，所以才借拘下的名义留下她，想问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想着，或许可以同燕秋一起商量商量。
此时，鹿湛正待在书房里盘算着接下来如何偷天换日。身为族长，他无法做到枉顾族人的意愿，一人下令放过寒川和鹿洵。
鹿湛正看着族内的地图，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那是鹿洵被寒川扔出屋外，砸在走廊上的声音。
他连忙走出去查看，发现隔壁的木门还是关着的状态，只不过门上已经有了一个足以穿过一个人的洞。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躺在走廊上的鹿洵，以及被他派遣去守在屋前的卫兵。
眼前出现这副景象，鹿湛就算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了——寒川拥有了她不该拥有的力量。
他整个人的精神在一瞬间像干透了的土块一般，只需轻轻一触就可以轻易分崩离析。
鹿湛其实是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的，山上的那位原先确实是位山神，名叫邬。可是他身为一方山神却不为人民谋福祉，反而为非作歹。
身处神职却行妖魔之事，理所应当的成了堕落神。
鹿家先人在镇压住邬之后，便有感觉邬在寒家先人身上种下了一半魂灵。只是初代寒家人自身定力甚佳，并未被干预心神，所以鹿家也就放松了警惕。
可是在一代代寒家灵血的孕育下，邬的那一半魂灵越发强大和猖狂，它不再满足于干预寒家人的思想，甚至企图控制他们。
鹿家先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寒川的父亲带着她的母亲下山之后，鹿湛仍然有意无意的留意着寒川的父亲。
这才使得鹿洵可以轻易的发现寒川父亲行的种种罪孽。
因为寒川的善良，让他以为邬的魂灵并不在寒川身上。他以为自己杀了寒川的父亲，便已经是扼杀掉了邬另一半的魂灵。
直到他在今天把寒川关起来之后，找她聊天的时候，他才从寒川的眼神中看出一些的不同，她的眼中分明有不属于她的浊气。
他从那一刻开始才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她。而他鹿家最担心的事，也可能正在发生。
即便如此，他也出于六分私念，四分侥幸，不愿让寒川经历洗髓之痛，现下他看见晕倒在地上的鹿洵，心中也不由得后悔起来。
后悔的不是拦下要寒川洗髓换血的众人，他后悔的是没有好好的了解和陪伴寒川，没有好好的保护寒川，让她接连遭受到众叛亲离，家破人亡的打击，最后堕入魔道。
就在鹿湛愣神的那一瞬间，寒川已经出了房间，她的头发不再是整齐的编成一根麻花辫，只随意的披散着。
长长的乌发被一阵晚饭吹起，在空气中缠绕，又拍打在寒川的白皙干净的脸上，脖颈上。发丝仿佛一根根黑线将寒川缠的牢牢的，让人看着便觉得透不过气。
周身灵力游走的寒川，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
她已经对鹿洵下了手，对她最珍惜的人下了手，既然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那便是一副全然不顾，不再遮掩的姿态了。
她要释放出被关在角落里许久的，最黑暗，邪恶的自己。
那个黑暗的寒川咯咯的笑着，对鹿湛道：“你还记得是如何杀害我父亲的吗，你还记得我父亲的死状吗？”
“寒川，你中了邬的计。他会放大你的邪念，让你以为你做的一切皆是心中所想，其实那只是他想让你做的。”
寒川勾起嘴角，语气里含着讥讽：“他只是让我更加自由了，倒是你，到了现在还不愿意取下伪善的面具，还在扮演着假好人。实在是恶心至极。”
鹿湛瞥了一眼鹿洵，确认他的胸腔还在起伏之后，这才正面着寒川：“寒川，你糊涂了。”
“我从未如此清醒，我记起来了一切，我现在清楚的记得我爹死的是怎样的扭曲，鹿湛，我要让你死的更加痛苦可怖！我要让你变成一滩肉泥！”
寒川的眸子里再没有了白色，俨然是一片漆黑，她像个野兽一般嘶吼着，咆哮着。她脸上根根凸起的青筋已经变黑，最后那些青筋像一道道纹路般深深的印在了寒川的脸上。
她燃烧着自己的灵血，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她朝鹿湛冲过来，手上的黑气翻腾着，黑气所触之处皆留下了火焰灼烧的痕迹。
楼下被鹿湛派去看守林笙的俩人看到楼上的动静，连忙上来支援，可他们刚踏上去往二楼的楼梯，鹿湛便出声阻止：“不要过来！”
“马上去遣散族里所有的人，全都下山！立刻！”
他一边躲避着寒川的攻击，一边朝那俩人呼喊着。
鹿湛此刻最庆幸的便是自己为了避免夫人心疼寒川和鹿洵，先一步让她离开了家，也免得受了误伤。
寒川听到鹿湛想要疏散驭灵族人，也顾不上攻击鹿湛，转而去抓去通知族人离开的二人，鹿湛看出她的心思，连忙缠上去，为族人的逃散争取时间。
鹿湛此前面对寒川的攻击一直是只退不攻，只以为心里还是不忍，现在驭灵族的大义在前，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唤来自己最强大的妖灵，他拼尽全力也要拦住寒川。
可只凭借一人之力，就算鹿湛再强大又怎么能与半个神祗相抗？
寒川不过几个招式便在空中将鹿湛打落，自己跑出了鹿家。
林笙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很是难受，可又想起自己这纤柔的身子，实在是不敢贸然出去，她也不知道如果她以燕秋的身份死了，她还能不能在自己的身子里醒来。
屋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林笙权衡再三，还是惴惴不安的出了屋子，将将看到鹿湛重重的落在地上，而寒川则满脸邪性的冲向了外面四散的人群。
她连忙上前扶起鹿湛，鹿湛已经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了，他用着最后的一些力气，伸手指着二楼，气息飘忽着：“鹿，鹿洵，救，救他。”
林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鹿洵，而二楼的支柱也因为打斗变得岌岌可危。
林笙来不及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