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诚然有些茫然,胸口却又有一句呼之欲出的话。他想对许越说,但又怕许越听了之后彻底远离他。
是的,他喜欢许越。他知道他喜欢许越。
“我能感觉到。”
“因为是同类吗。”
许越云淡风轻吐出一句话,何诚然听来却像是晴天霹雳。他不知道许越究竟是玩笑还是真心,是珍惜还是轻蔑。
“呸,鬼才跟他是同类。”
许越背对着何诚然,看不到表情。何诚然只能看到许越耸了耸肩。
“你的话我听进去了,如果他真的有那个意思我会远离他的。”
“那样最好。”
……
半夜,许越昏昏沉沉醒了。他睁开眼,看到何诚然仍然坐在桌子旁边。何诚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新买了一个昏黄的小台灯,光线温暖而不刺眼,还有催眠的功效。何诚然就着灯做题,许越就默默看着他,等他翻页。但是何诚然迟迟没有翻页,许越便知道何诚然一定被难住了。他轻轻坐起来,从何诚然背后冒头:
“隐雌显雄。”
“我操你tm吓我一跳!”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做题。”
“别太累了,还有一年呢。”
“就一年了,我再不学习真没了。”
“嗯……那我去给你泡杯咖啡。”
“不用,别再把叔叔阿姨吵醒了,你赶紧睡吧,我一会儿就睡了。”
许越既然坐起来,就没那么容易再睡下,但他也没有精力再去做题,索性裹着被子挪到了何诚然旁边。
“遗传题有口诀的,你看看教辅书的那些口诀,不会的就问我,记住了就好做多了。如果太难了,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
“好的。”
“而且这种灯对眼睛不好,把大灯开开吧。”
“别,你刚起来,开灯太刺眼了。”
许越没有说话,何诚然看他不接茬也继续做题。但刚才何诚然的话却溜进了许越的心里,他想,是不是何诚然早就养成了关心自己的习惯?还是说,他对所有人都这样?
他这样对自己,究竟是单纯的保护习惯,还是有其他意思在其中呢?
于是白天的时候何诚然说的那句“同类”,就成了许越胡思乱想的目标。
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不是真的呢?
自己该怎么做。
“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我马上就写完了,你困了就先睡。”
“没事,我等你一起,反正也是骑电车上学,可以多睡十分钟。”
“好。”
“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小馄饨?”
何诚然不假思索:“不要,太早了起不来。”
许越讪讪:“好吧。”
何诚然完全没察觉到许越的试探,轻而易举地放走了一次邀约。
“何诚然。”
“啊?”
“问你个问题。”
“说吧。”
“你觉得,书瑞谨真的对我……”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
“艹,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有个屁。”
“那就好。”
“但是我还是想听你说说理由。”
何诚然挠了挠头。
“感觉。”
“感觉不算。”
“好吧,作为一个男生,我觉得他太娘了,而且行为举动都很做作,简直就是盯着你来的。”
“没有别的了?”
“没了。”
“那你……算了,没事了。”
“所以你还是在乎书瑞谨?”
许越摇了摇头:他都在乎,在乎如果书瑞谨是真的,他就要开始考虑如何避嫌,但是又放心不下书瑞谨在家受委屈;他更在乎何诚然到底是不是“同类”,在乎……
在乎什么呢?他心里有一种朦胧的情感,像是嫉妒,像是侥幸,也像是渴望。
可是在何诚然看来,许越完完全全就是惦记着书瑞谨。本来夜晚宁静下来的心又开始躁动:是那种从小到大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人突然有了别的焦点的醋意和不甘。
于是他采用了一种最错误的方式。他放下笔,用力把许越按倒在了床上,倏地凑近许越,双唇仅咫尺之距。
可是许越没有反抗。
这让何诚然“悲喜交加”。
因为是自己,所以不反抗?
还是说,许越真的喜欢男人。
千言万语化作一个艹字从何诚然嘴里骂了出来。
“为什么不反抗。”
许越的心跳的也很快,他甚至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生理性冲动,丝毫没有恶心的感觉。也是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我反抗有用吗,我又打不过你,一会儿再把我爸妈吵醒了——”许越深吸了一口气,近乎挑衅一样望着何诚然:“你也不会来真的。”
何诚然一向受不了挑衅,瞬间炸毛,那种叛逆期的脾气一瞬间席卷而来,让许越措手不及。
一个吻,落在了许越的唇上。
两人心惊胆战,却又各怀鬼胎。何诚然只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突地跳,许越的生理性冲动则越来越浓重。
“何诚然。”
何诚然试图从许越的三个字里判断出他的情绪,可是偏偏许越语气平淡极了,不给一点机会。
“不做题就睡觉。”
何诚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奇怪而暧昧的兴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当许越说出这句话,何诚然就在心里下了定论:他不知道许越是不是喜欢男人,但是许越一定不喜欢他。
可他不想与许越疏远,他不能因为一时上头而失去许越。
于是他甩下一句话:
“真不知道那些同性恋怎么下得去嘴。”
许越哑然,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依然风平浪静。
“确实,我睡了。”
留何诚然一人在灯下濒临爆炸。
……
之后的日子里,许越仍然在课间操结束的时候结果何诚然焐热的牛奶,仍然与书瑞谨何诚然一起黄昏自习,偶尔也会和书瑞谨聊点天文地理,做书瑞谨情绪发泄的倾听者。偶然也会跟何诚然出去鬼混,骑着电摩绕着小城转,吃冬天油滋滋的羊肉串。
可是他在夜里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看到何诚然在桌旁的身影次数也越来越多。他很多次都想问问,问清楚何诚然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吻到底是玩笑,还是警告。
他也越来越多次的,梦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甚至会在梦里将那晚的吻延伸到更深的地步,然后在欢愉与紧张之中猛然惊醒。
再转过头看到身旁睡得熟的何诚然。
他开始疏离何诚然了,不动声色,在心中竖立起一道围栏。日复一日的焦灼与思考让他终于开了窍,他明白了他对何诚然真的抱有不一样的感情,但是何诚然那晚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他每每想起,心脏就猛地难受。
一天,何诚然遇到了难题。恰巧,许越也不会做,但他记得他借给书瑞谨的一本书上有类似的题,于是决定明天去找书瑞谨要回那本教辅。但是很不巧,书瑞谨把书放在了家里。
自然而然,许越就跟着书瑞谨回家拿了——其实明明可以等到第二天,但他就想迫切地解决何诚然的问题,就好像那个问题是他的一样。
书瑞谨的母亲一如既往地暴躁不讲理,只是今天,矛头对准了许越。
“回来了?”
“嗯。”
书瑞谨拿了书准备出门,却被母亲拦下了。
“干嘛去?”
“朋友在门口等我,我还给他书。”
“还书?这书不是你买的吗?”
书瑞谨慌了一下:之前的两百块给许越买礼物了,他只好用借来的教辅交差。但他并不认为他母亲有能力记住这书到底是不是之前交差的其中一本,于是准备蒙混过关。
“没,这本是许越借我的。”
“呵呵,我看你是装大款送书给别人吧。”
“没有,就是他借给我的,我给他就回来。”
“你给个屁!”
一巴掌,不由分说。
“老娘的钱养你一个都不够,你还拿我的钱送别人东西?你那朋友是个什么穷光蛋,书都买不起,还要你送?”
书瑞谨涨红了脸,甩开母亲,却被母亲拽住了胳膊:“败家玩意!”
“我说了这就是他借给我的!”
许越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心惊且难过,于是他上前拉开了两个人。
“阿姨,这本书确实是我借给他的,之前他说有题弄不明白,这本书上都有解答。”
“你是哪家的小王八蛋,毛都没长全还管别人家的事?滚!”
书瑞谨一时觉得十分丢人,他连忙道歉,却被许越拉到了身后。
“您是他的母亲,他现在马上就要高三了,是很重要的阶段,希望您能理解他,给他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打扰我儿子了呗?我不理解我儿子呗?艹tmd,果然是这个败家玩意跟你嚼舌根了吧!你是不是也挺瞧不起我的?但我告诉你,他是我儿子,我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跟你没tm半毛钱关系,滚!”
然后就是一个无辜的瓷杯,碎裂在了许越面前。许越忍无可忍,拉着书瑞谨走了。
没错,带着书瑞谨一起。那一刻,他只想带着书瑞谨逃离那个地狱一般的“家”。
“许越……”
“许越,书你拿着,我要回家的。”
“回家?回家挨打?”
“但……那是我家,我不回去,就没地方回了。”
“还有一年,你就打算一年都这样忍着?”
“考上大学就解脱了……忍忍也没什么的。”
许越不想,但他知道书瑞谨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他能做的,也只是让书瑞谨在他家躲上两三个晚上。学校的宿舍早就已经满了,根本没有书瑞谨的容身之地。
“你先跟我走吧。”
“不了……我爸看不到我,又要打我妈妈的。”
许越骂了一句,直接拉着书瑞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