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其实只是意外,应该是阿龙忘了准备咱们这桌。”
“酒后吐真言,我知道。”许越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转头看向何诚然,那柔软湿润的眼眸简直就是在引诱何诚然犯罪:“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没想听什……”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初二的那天下午。”
许越打断了何诚然,兀自开口。
“那天我没有带作业,第二节课要查,你就装不舒服请假回家给我拿作业本,然后又翻墙想给我送进来。”许越笑笑:“结果被教导主任抓到了,从墙头上拽下来了。最后我去找教导主任认错,咱们在教室门口站了一天。”
“啊——我当然记得!你说这个干嘛!”
“那是我喜欢上你的一天。”
何诚然顿住了,就像所有声音都被抽走了一样,惊诧且哑然。他看向许越,以为许越是在逗他玩,结果却看到了他看到过无数次的认真眼神。
“初二,十四岁。十年了,原来我已经喜欢你十年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久以前,但又好像是前几天才发现。高中的时候,你吻过我。那之后我之所以想远离你,是因为我经常会做梦,梦到你,梦到我和你接吻,和你做。”
艹,这太劲爆了。何诚然心想。
“书瑞谨给我下药的时候我之所以会和他接吻,也是因为,我看到的是你。”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想过很多次,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开始离不开你的。好像是你那天晚上亲我,好像是更早,好像是你平时对我自然而然的关心,好像是你不告而别——你离开我之后,我想过死。爸妈不在了,你也不在了,那时候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但是在你把我翻过来的时候,我想清楚了,原来我很早很早,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在我忘带作业的那天。”
何诚然低着头,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他想回应,但这个时候他却像没有了脑子,不知道、却又执着于给许越一份对的上这坦白分量的回应。
“那天你说你讨厌同性恋的时候,我心里很难过。同样的,你说你没那么讨厌同性恋,我也很开心——对了,就是你在摩天轮里放屁的那天晚上。”
“啊!你表白就表白说这些干嘛!你难道不会放屁吗!”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讨不讨厌我?”
书瑞谨仰起头,虔诚而热烈地凝望着何诚然。何诚然却不看他,站起身,然后蹲在了他面前。
“腰还疼吗?”
许越有一瞬间的心悸。
果然……
“不疼了。”
“那就抓紧了。”
何诚然把许越拦腰抱起,以一种十分羞耻的姿势给了许越最羞耻的回应。
“你干嘛?”
“你不是问我讨不讨厌你吗?我现在告诉你。我,何诚然,喜欢你还来不及,懂了吗?”
许越的酒醒了一半。
“你……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只是……”
“我用,我怎么不用,我确实对不起你。不告而别,丢下你就走了,叔叔阿姨去世我也没回来看你,把你一个人扔在没有我的地方六年,我跟死了一样让你担心受怕,让你给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人做了六年的巧克力!你念着我,送我情人节礼物,我却跟个傻子一样把这茬忘得干干净净!我确实对不起你!”
“那……不不不,你先放我下来。”
何诚然用力一掂:“不放。”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回家。”
“家里有人……”
许越没想到自己下意识吐出来的居然是这句话,搞得好像他想和何诚然做点什么一样。
“我知道,我说的是回我们的家。”
“我们的……”
何诚然低下头,唇角一翘,给了许越一个灿烂的笑。
“我们的家。”
出租车。
“两位去哪儿?”
“南浦大道24号。”
两人异口同声,而后许越看了一眼何诚然,别扭地把头转过去,不再看何诚然。
自己都说了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这么轻易说出来了?
好羞耻……
何诚然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不知道……
许越只觉得心在狂跳,他觉得何诚然的回应模棱两可,行为举止却让他兴奋。他很期待回了家之后会发生什么,却又怕何诚然只是想找个地方跟他好好说清楚,然后再在一切开始的地方把一切结束。
只是如果何诚然知道许越脑内是这样的,他肯定会把许越的脑袋拆了重组。
两个人坐了接近半小时的车,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偏僻且安静,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几近城镇的区。
这里还是和多年前一样,只是在远处多了地铁口,走到静谧之处,还是低矮的房屋,密密麻麻的树枝,破旧的铁围栏,还有耷拉在门脸上的铁皮。
小院儿门口杂草已经很高了,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样,家门口还有一个大铁笼子——装鸡用的。门还是二十一世纪初的初代防盗门,最初鲜艳的蓝色早已变成了没有光彩的墨蓝,把手里塞了成堆的传单,楼道的墙皮上印满了小广告。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何诚然送给许越那辆上了年头的白色电摩,就安安静静地在院子中央沐浴着月光。一片皎洁透过树枝,给它披上了纯洁的纱。
许越打开门,而何诚然在进门的一瞬间就把门带上,然后拉着许越进了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屋。
台灯、教辅、书籍,以及数不清的杂物:何诚然丢在地上的变形金刚,许越留在桌子上的橡皮,书柜里摞起来准备卖废纸的草稿本,早就过时的破旧玩偶,掉了漆的金属笔筒……屋内弥漫着一股地下室的味道,两人透过窗户去看,看到的仍然是十多年前的那片可以养鸡养兔子的空地。
可唯独床是干净的,被子枕头甚至没有霉味儿。许越的床头多了一个和何诚然当年用的台灯配套的灯,插座也没有断,就好像这里一直有人在。
“何诚然。”
何诚然把许越推倒,如高中时一样,让许越看着他被月光勾勒出的轮廓。
“你是要拒绝我吗?”
何诚然不管不顾,把头埋到了许越的颈间:
“我拒绝你个p。”
“那……”
“听我说。”
许越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软软地瘫在床上。
“当时,在这,我亲了你。我的心想这么做,但我那张臭嘴说出来的话不是我想说的,我只是怕你发现我喜欢你,然后远离我。我不想失去你,我也不能失去你。”
“我看着你和书瑞谨越走越近,我嫉妒。我怕你真的喜欢上他,所以我不能不如他。他学习好,我就跟他拼学习。他喜欢缠着你,我就一直跟着你,我不能让他把我比下去。可是当你把名额让给他的时候,我真的伤心,我伤心透了,我拼了命学,只为了能追上你,你却把名额让给了他。”
“我就想,我是不是哪儿不如他好,还是说你更喜欢做强势的一方。我也曾经想过,要是我像他一样弱不禁风,是不是就能博得你的怜爱欢心,可是我不能。我不能变得软弱,那样就没人保护你了。”
许越有些哽咽,抬起手拍拍何诚然毛茸茸的头,轻骂一句:
“笨蛋。”
“回来也是,我看到热搜就买了机票,结果回来没几天就发现你还在给书瑞谨交医药费,你还瞒着我我就想你是不是还是喜欢他,是不是在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陪着你,所以我才生了你的气。但其实,我生的更是自己的气。”
“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许越。”
“我想陪在你身边,保护你,一直。直到你不要我为止。”
“许越,我喜欢你。”
许越能感觉到何诚然滚烫的脸,殊不知他自己也一样。两个人贴得很紧,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砰咚、砰咚,像是高考开始的铃声那样,令人紧张,却又干劲十足。
“何诚然。”
没有回应,何诚然还在愧疚羞耻以及激动的作用下抬不起头。
“何诚然。”
“……抬头,好热。”
何诚然这才抬起头,结果刚撑起身子,就被许越双手捧住了脸。
许越的手很暖和,只是在他现在宛如烤出炉的煎饼一样烫的脸上显得格外冰凉。
“对不起……”
许越笑笑,眼中水波潋滟。
“来接吻吧。”
来接吻吧,不是对戏,不是口不对心,而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
何诚然愣了愣,没有动作。
“怎么现在反倒要我主动了?你教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
“艹,你又挑衅我。”
何诚然受不了挑衅,许越也知道何诚然受不了挑衅,欲擒故纵的言语之后,何诚然的温度再次扑面而来,清新的柠檬香气随着令人安心的手掌一起闯进了许越周围的氧气。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只有两个人知道唇齿相交处有多么汹涌的浪潮。
“可以吗?”
许越的双手放到了何诚然的衣领,给了他最温柔的回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