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导演挂了电话,给许越陪了个笑脸。许越也笑笑,表示理解。不过他要求,既然是临时来的,他也要在场审戏。
“这……南涧那边可能会不满意。”
“是吗?那么在角色都要敲定的时候他突然来抢角色,我就满意吗?”
“……”
“我并没有想难为您,但我想,您是想拍好这部剧的,您也不想因为一些不好的原因毁了一个角色。如果他让您觉得满意,我退出。”
副导演沉默了会,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许越的来历,但他隐隐觉得,许越并不是无理取闹。
南涧也是耍大牌的主。他就像知道许越在这等一样,故意很晚才来,前前后后拖了两个小时。来时又要化妆,又磨叽好久。副导演有气无处发,只能憋着。
试戏的镜头是一场爆发性的哭戏,角色性子冷淡坚韧,从小到大从未落过泪,但此时尚且少年稚嫩,需要演出被至亲之人背叛时的愤怒、无力、伤心以及恨。这些复杂的情感需要在五分钟以内表现到位,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南涧读了一下大概的人设和剧情,便准备上阵了。
“他的确有一张好看的脸,从颜值上来说挺符合人设的。”副导演看着镜头里的脸,如是说。许越点点头,知道副导演这是在潜移默化告诉他,他会被刷掉。
南涧的面前什么都没有,但他马上就该说第一句台词了。
“没想到是你。”
情感还算到位,晦涩阴暗且难以置信。
“为什么这么做?”
副导演皱了皱眉。
“你是我最相信的人!你这样对待我!你怎么可以!”
“我真的没想到……是你,是你看着我长大,却也是你背叛我,让我绝望!”
许越看着所有情感都通过皱眉瞪眼瞎叫的形式表达,差点笑了出来。副导演脸都黑了,但毕竟刚来,没融入气氛情有可原。
嗯,情有可原那句话是副导演安慰自己的。
“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我不会再叫你父亲。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试镜结束了,副导演的脸皱成了一坨菊花。他似乎在剧的质量和南涧的面子之间抉择得很困难,但是他的求生欲告诉他,应该选择南涧。无论从流量角度还是个人发展角度,选择许越对他没什么好处。
于是他准备开口拒绝许越,可他没想到,许越先一步开口了。
“我知道您想拒绝我,但容许我指出我所看到的问题。”
南涧被带到了一边,两个助理毛巾热水地伺候着。他的经纪人瞥了一眼许越,冷笑:
“我们家南涧的表演有什么问题?”
“用力过度,表情管理差,演什么都像在撒娇。”
“你!无名小卒,说话别太过分了。”
许越不理这个一点就着的经纪人,继续道:
“刚开始,角色知道是父亲背叛的时候,应该是难以置信的情感,他没有表达出来,只是用了比较低沉的声音去读台词,面部表情没有跟上。第二,质问父亲的时候太软了,台词可以配音,但肢体动作不够硬气坚决,太软了像是撒娇。还有最后,我一定会杀了你那句话,翻白眼了。”
许越说的毫不留情面,副导演却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南涧的经纪人看在眼里,但准备一会儿再算账。他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水都溅了出来。
“我们南涧从城东跑到这边来,堵了两个小时车,车上那么闷又着急,到了这只看了五分钟剧本,换了你你演的能比南涧好?站着说话不腰疼!”
“还有,副导,您要是收了许越好处,不愿意让我家南涧上,直说就行了,没必要借许越的臭嘴说出来。我们南涧演技还青涩,需要打磨,您提建议我们就接受,不会不改的。但您要是憋着不满给南涧不好看,就别怪我们说话也不留情面了。”
“你既然知道副导演是借我们许越的嘴说你们南涧,就别太不识抬举了。”
许越回过头,看到了一身黑衣的何诚然。他穿得很厚,仍然戴着墨镜,只是气场和在家里混吃等死的那个何诚然完全不同了。
许越心里一瞬间涌起了滔天海浪。
“何诚……首娱何总?您怎么来了?”
“许越是我家的人,试镜早就结束了,人没回来跟我报告,我来看看怎么了?”
“何总,是许越要在这看着南涧试镜……”副导演弱弱道。
“我知道,他这倔脾气我能不知道?已经定了的角色被人抢了,他能咽下这口气?还是被一个没有演技只会耍手段的人抢?”
“何总,您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没演技只会耍手段?我们南涧如今什么身价什么咖位,您不会不清楚吧?”
何诚然抽开一把椅子,悠哉悠哉翘起二郎腿。
“你们南涧怎么爬上来的,你也不是不清楚。是安小风看在和南涧的交情引荐他上的男一号,没有我们公司安小风,能有你们南涧今天?你们买了许越黑料,造许越的谣,这些我还没跟你们算账。”
“我们造谣?呵,何总,您就算是首娱的老总也不能瞎扣屎盆子!”
“你觉得只要我给钱,你买的那些营销号不会告诉我谁是幕后主使?再说,你别忘了我们许越是哪个大学、哪个专业的高、材、生。真要查,你们一个公司都不够他一个人玩的。”
“你!”
“这个角色副导演试镜结束的时候就已经定了许越。你们临时抢角,耽误许越、副导演还有这么多工作人员休息时间,这账我不跟你们算,工作人员的休息补贴由首娱出。但是别忘了,这部剧的影视改编权是首娱买的,投资也是首娱,抢角色这种事还是别想了。我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何诚然瞥了一眼坐在灯下的南涧,南涧脸色苍白,一旁的助理也不知该做什么。
“啊对了,你们跑了一天也不容易,要不赏脸吃个饭?”
南涧经纪人脸都快气歪了,甩下一句免了,带着南涧离开了。副导演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汗,许越则贴心的给了他一杯茶。
“别太紧张,谁不愿意让自己在圈子里好混一点呢?”
“哈哈……你真了解我……”
“倒是你,你怎么来了?”
何诚然气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来了?我不来你还能保住这个角色?”
“我自己有办法。”
“你有个屁办法。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给我打电话,别老麻烦人家大山盯梢。”
许越看了眼大山,大山晃了晃手机,一副邀功的“狗奴才”样。
“他们用公司压人,我不喜欢这么做,所以没叫你。”
“进了这个圈子就没有什么喜不喜欢,没人会感激你心慈手软。首娱是你的资源,是你的牌,你要会用,不然我签你干嘛,白痴。”
“……”
“副导你辛苦了,今天和工作人员的餐费还有场地费报到我秘书那儿就行,我们先走了。”
“哎好!那,那何总,您什么时候来试镜?”
许越诧异:“他?他试镜?”
副导演挠头:“是啊,何总是男一,你不知道吗?”
许越瞬间不想拍这部剧了,毕竟这部剧叫《王中王》。
这人从前就喜欢压自己一头,现在还来!
“一切听副导您安排。”
“何总!这怎么敢……”
“副导,不管是谁,到了您的镜头下,都是您的备选,是平等的。能一锤定音的因素只有演技,您才是所有角色的敲定者,我自然听您安排。走了!”
然后何诚然就站了起来,拉着许越走了,步履生风,酷且装逼,在许越的眼里却像极了暴发户大摇大摆嘚瑟至极。
等下个楼,许越才给了何诚然一脚。
“好好走路。”
“外人面前还是要有气场的。”
“你要个屁的气场。”
“哼哼。大山,去开车。”
“得嘞何总!”
大山又被赶走了,但其实何诚然故意把车停在了两条街以外的停车场,然后他如愿拉着许越在附近的小公园坐着。一身呢子大衣,再加一个黑护耳黑墨镜,像极了老年盲人来公园放风。
“今天还是谢谢你了。”
“我是你的老板,没什么谢不谢的,用成绩回报我就行了。”
冬天的风尤其冷,在北方更甚。可是T大在南方,许越读书久了,也没什么带护耳的习惯,耳朵被吹的通红。何诚然叹了口气,摘下护耳给许越戴上了。
“下次出门记得戴护耳,这儿不是你们南边儿。”
“嗯,知道了。不过你的护耳真丑。”
“有的戴就知足吧你。”
“……”
“……”
“你回来真的是因为我?”
“是啊。”
许越轻笑:“为什么?”
“看到你演戏了,演的还不错,就想回来签你。”
“没了?”
“没了。”
许越耸耸肩:
“还以为能听到别的原因呢,比如二弟被欺负了什么的。”
但其实他想的是:还好,你看到了。
“是啊,你被欺负了,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不回来呢。”
何诚然搭上许越的肩,刚想从兜里掏烟,却发现兜里空空如也。而许越也明白他的意思,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盒红塔山。
“知道你犯烟瘾了,不知道你还抽不抽这个牌子。”
“抽,一直抽。但我现在不想抽。”
“公园抽烟总比回我家污染空气好。”
“嘁。”
何诚然点起一支烟,默默离许越远了点。许越也不说话,毕竟他太清楚何诚然的想法了。何诚然出现在他家的那天晚上,安小风关门带起的风带来的柠檬香早就把何诚然的心思交待清楚了。
那是高中的时候,许越嫌弃何诚然身上的烟味时送给他的一瓶柠檬香水的味道。而何诚然用手指夹着巧克力棒的动作也在诉说着,何诚然没有戒烟的事实。
“许越。”
“嗯。”
“我看到阿姨的照片出现在网上的时候,订了回来的机票。”
“嗯。”
“结果到了你家你居然在睡觉。”
“嗯。”
“你嗯个屁,会说别的吗?”
“会。”
“艹,呆子,说你什么好——你tm知道提防着点身边的人吗?除了王大山谁还有阿姨的照片?”
“大山是为了我好,我知道,只是手段太残忍了而已。”
“为你好个P。他是你的经纪人,他公司又不景气,他就是tm想拉你入伙。”
“嗯。但是他让我挣了六十万,在我需要钱的时候。”
“六十万能让你低头?我给你六百万让你跟我睡觉,你干不干?”
许越笑笑。
“干。”
何诚然突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是gay,你就不怕我来真的?”
许越仍旧不紧不慢,却在无意识之中捏紧了毛茸茸的护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刻他的心里,有一丝丝的期待。
“你要来的话早就来了,何必等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