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越不解：“送我这个干什么？”
何诚然故作神秘：“高考完告诉你。睡吧，晚安。”
看到这，爸爸已经有种不好的预感了。但他还是不太确定，也许是男孩子不知道送什么呢？
于是他又盯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许越早就睡着了。何诚然知道许越喜欢在有微光的地方睡觉，但是何诚然不喜欢有光，于是每次都是等许越睡着了再爬起来关灯。这次也一样。
只是这次，许越收下了他的戒指，让他的心里泛起了波澜。他鼓起勇气，试探而又小心翼翼，在许越发上落下一吻。
一切，都被爸爸尽收眼底。
爸爸是从部队出来的，他也见过这种事，可是部队的严苛让他有一种固化思维：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将来只会受尽千夫所指，没有好下场。他见过他的战友挨罚，回来之后血肉模糊，也见过那两个曾经在一起的老友最终分道扬镳，缄口不提。
他爱这两个孩子，他舍不得。他不想让他们受苦，更不想让他们就这样分开。
“骆先生吗？嗯，我有些事和你说。”
……
第二天，两人照常去上学。学校要查仪容仪表，许越自然就把戒指放在了枕头底下。爸爸知道，于是把两个人的戒指都扔掉了。只是扔在哪里，不得而知。
因为是周五，许越也没有必要再留下自习，两个人放的很早，也到了考前一个月，学生怎么放松老师都不管了。
“好渴啊，我去买喝的，你喝不喝可乐？”
“要冰的，但不要冰块。”
“了解~”
许越还在收拾书包，干脆打发何诚然去小卖部先买。小卖部在学校外面，两个人都去过很多次了。
只是这次许越再去，已经找不到何诚然了。
“阿姨，刚才有没有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来这买东西啊？”
“哦哦，有的，他买完了啊，看了一眼好像是被人接走了。”
“接走了……？”
许越当然不担心他是被拐走了，但是不是什么“仇家”来寻仇他就说不准了。不过阿姨说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何诚然好像认识他很久。
许越实在想不到会是谁，于是就坐在小卖部门口等，想着兴许只是去抽根烟，一会儿就回来了。只是他从黄昏等到太阳落山，都没等到何诚然回来。
“不会先回家了吧……”
但是以何诚然的尿性，看到自己没回家肯定会回来找的，毕竟他从来不会抛下自己不管。
于是许越回了家，准备教训教训何诚然。只是他没想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往常已经做好了饭的妈妈也不在。家里空空荡荡，残存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窗花纸照进昏暗的客厅，桌上还留着中午的饭。
许越忽然感觉很孤独。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他只能等。他打了电话，爸妈没有回他，就像是他们三个商量好了，把许越丢下。
许越讨厌这种感觉。他回到屋里，去找何诚然送给他的戒指。
然而枕头底下空无一物。
……
当晚，他收到了噩耗：父母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抢救无效，身亡。
……
“所以，当时爸爸知道了这件事……那天，他们是去送你的。”
何诚然点点头：
“我舅舅把我带走了。其实我并没有去很远的地方，只是去了隔壁的省份，高考当天再飞回来。我考完了，就直接被带走了，舅舅没给我回来的机会，他也没有告诉我，叔叔阿姨已经不在了。”
“那天之后，我在这个家里呆了很久。我没去参加第二天的考试，我知道我已经没希望了。后来老师帮我办了复读手续，我才……”
许越长出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
“我从来不知道，这个房间，关了灯会那么暗，无论是不是白天。早晨的时候，我只有走到客厅去才能看到阳光，黄昏的时候我就坐在客厅，看着太阳落山……等你回来。”
“复读的一年，我周围都是陌生的人。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很想认识我。明明是很热闹的生活，我却像死了一样，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那时候你送我的戒指，我找不到了。当天回来的时候就没有了，兴许是爸爸发现了，然后把它们扔掉了。我不知道爸爸是怎么发现的，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必然。但是……我找了很久，我把所有的垃圾桶翻了一遍，甚至去过垃圾站，都没有找到。也是，那么小的玩意儿，丢了就丢了，找不回来了。”
“后来老师跟我说，你考上了T大，金融系，于是我去了，结果去了才发现，你已经出国了。”
“我时常会想，如果当时我和你一起去买可乐，会不会就能把你从你舅舅手里抢回来，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现在这个家里是不是还是一团热闹。六年，六个新年，我都是在这个家，一个人过的。一个人贴春联，一个人放鞭炮，一个人看春晚，一个人包饺子。”
“我讨厌新年，讨厌所有热闹的节日，甚至，讨厌所有接近我的人。可是我不能，我太胆小了，我想死却不敢死，只能这样一直浑浑噩噩的活着，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租一个不贵的房子，将来在开始一段差不多的婚姻。”
“直到大山来了。他很体贴，我也知道，他跟我是一样的人。他听我将我的过去，陪我度过最难的时候，我不想跟人沟通，他就帮我隔绝、或者帮我圆过去。我不知道他的工作，后来才知道，他是娱乐圈的经纪人。”
“我之所以会去演戏，也不完全是被逼的，也不完全是为了钱，我只是觉得，电视剧看的人那么多，万一你就看到我了呢？万一你就回来找我了呢？”
“何诚然，国外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回来找我？”
一滴眼泪从许越眼中滑落。何诚然手忙脚乱——他从来没见许越哭过，就算被爸妈打、被混混打他都没哭过，他慌忙去擦许越的眼泪，许越却牢牢抓着他的手，盯着他，逼迫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说啊。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可是你总记得这个地址吧。我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我在这里一个人住了好久，你有没有想过回来找我？”
“有！”何诚然拥住许越，像是用力地去保护一件即将碎裂的宝物：“我一直都想回来，只是……我妈妈的遗产都在我舅舅那里，他说如果我回来，从今往后不会让我拿到一分钱。我只是个大学生，就算是T大毕业的，当时的我回来……也是一无是处……我现在想想，我完全有能力活下去！所以……我很后悔……但是，当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想自己成为一个有钱的、有能力的人，回来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何诚然，我是许越。”许越揪着何诚然的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我是许越，是一个男人，我同样是T大的学生——我一定会去T大，你不是不知道，我不需要你养我，我会独立，我可以不要你一分钱，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我知道，是我错了，我应该果断点的……对不起，许越。”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许越的双手反扣着何诚然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让何诚然觉得肩膀要没了。但他没有挣扎，仍然紧紧抱着许越，。
“我回来了，许越……”
“我回来了。”
许越把头埋在何诚然颈间，肩膀一直在颤抖。低沉的呜咽，一声一声扯着何诚然的心，把何诚然心里那些愧疚、思念全部扯了出来，编成柔软的网，化作何诚然温柔而坚定的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泪也干了，许越也慢慢松开了双手。何诚然像多年前缓解许越考前焦虑那样，轻轻地拍着许越的背。
“我回来了，睡个好觉吧。”
……
第二天清晨出了太阳，是个大好的天气。许越仍然睡到了十点半，只是醒过来的时候旁边没有人。他心下一慌，却在下一秒就听到了厨房叮呤咣啷的声音。
打开门，客厅亮着灯，桌子上摆了热乎的面包和牛奶，而何诚然也从厨房拿出了蜂蜜。
“你这是……”
“给你做早饭~来尝尝何总的手艺。”
“……那是面包师和奶牛的功劳，你只是负责加工。”
“好好好，那你也尝尝呗？三勺蜂蜜，尝尝，不多不少的。”
“你不会拿的是六年前的蜂蜜吧……”
“当然不是，我一早去超市买的。喏，槐花蜜，你最喜欢的。哦对了，一会儿咱们来把家里打扫打扫，然后晚上再去家具城买几个大灯。”
“买灯？”
何诚然一只手拿着筷子搅蜂蜜，另一只手喂许越吃面包。虽然有点不协调，但好歹心意到了。
“对啊，你昨天不是说家里太暗了嘛，咱换几个亮堂的，不管什么时候家里头都亮着。”
“啊……其实也不用，你在就行了。”
“哎呀，肉麻。”
阳光铺在桌布上，面包也像金子一样好看。许越一闻，还是熟悉的阿奇家面包。
“阿奇家的面包还是一样的味道，没变。”
何诚然笑笑，就像一只金毛：“我也一直喜欢着你，没变。”
倏忽间，好像有一缕阳光照进了许越的心里，暖洋洋的。可他就是别扭，偏要假装起了鸡皮疙瘩，耸了耸肩。
“肉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