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楚媱熄了火,把车子停到了路边的停车位,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对着男人调侃道:
“学长怕是不知道,学校里当时有多少女孩子对你芳心暗许,要是一个一个照顾才算称职的话,那你恐怕是忙不过来。”
顾闫呈心里一动,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那你呢?”
对我芳心暗许的人中,也有你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脸热的不行。心跳声大的自己都能听见,忍不住期待的看向楚媱。
楚媱却好似没听到他的那句冲动之言,拿好自己的东西,开门下车,冲着还坐在原位的人笑道:
“怎么不下车?我们到啦。”
顾闫呈垂下眼,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闷闷的点了点头推门下车。
因为是周六,学校里大部分的学生都回家了,只有操场上还有些男生在打篮球。
楚媱和顾闫呈在门卫处登记了一下就进去了,两个人一边逛一边聊。
因为学校的要求,跟拍的摄像都不能进门,就留在了外面。
没有镜头的约束,两个人明显自在了许多。
站在熟悉又陌生的校园里,楚媱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幕幕的回忆,她停下来闭上眼,开始接收记忆。
顾闫呈不知她为何突然停下了脚步,见她闭着眼,神情平静,就似懂非懂的也学着她的样子闭上了眼。
好吧,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感觉到。
不多时,接受完触发回忆的楚媱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和哀悯。
顾闫呈好奇的问她,
“你刚刚闭上眼在想什么?”
楚媱整理好心情,转过头笑着对身边的人道: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变化好大啊,从毕业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回来看。生活了3年的地方,感觉都快不认识了。”
顾闫呈有些稀奇地问她,
“之前从来没回来过吗?不想念吗?”
“是啊。”楚媱点点头,语气淡然,
“高中时候的我又胖又丑,大学忙着学业,忙着减肥,一开始是忙,后来是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地方,就一直没来看过。”
顾闫呈皱眉,看着女人哀伤的神色心口揪了一下,他涩涩的开口问道:
“你……高中时候,过得不好吗?”
楚媱失笑,问了他一个问题,
“呈哥,假如是高中时候的你,会歧视一个又丑又胖的人吗?”
顾闫呈刚想说“不会”,但触及楚媱明亮清澈的眼睛,他又突然想起从前班里那个一直坐在角落里,像个放大版幽灵的女生,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把“不会”两个字吐出口。
他想起自己从前也曾在和朋友的交谈中恶劣的嘲笑过那个女生,在班里其他人欺负她的时候作壁上观。除非是太过了,他一般不会去阻止。
尽管说出那些污言秽语的人不是他,可他也没有阻止,甚至是冷眼旁观了其他人对她的恶意调侃,不,其实应该称之为校园霸凌才对。
从前的他当时并不觉得这些行为有多么伤人,可这一刻,在这双明亮的眼睛里,顾闫呈突然就为自己年少时的无知与高傲自惭形秽。
他低下头,甚至不敢面对楚媱的目光,只觉得在这双眼睛里,他所有的不堪都无所遁形。
楚媱看着他的反应就了然了,自嘲的笑了一声,低下头叹息道,
“你看,连你都做不到,其他人就更做不到了。一段充满了歧视与黑暗的回忆,又有什么值得我怀念的。”
高中时候的楚媱为什么没有去追心上人,就是因为这份儿自卑。
初三毕业那年,楚媱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住院的两个月里,因为激素药的原因,她的身体像吹气球般迅速的膨胀起来。
出院以后,身边人的嘲笑与恶意像是刀子一样不经意间就戳到了她的心里,少年们的恶意来的直白又恶劣,
【丑死了】【肥猪】【死胖子】【离我们远点】【恶心死了】……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楚媱依旧能想起来当时那些人嫌弃又嘲讽的表情。
原本漂亮又自信的小姑娘就这么因为体重骤增和身边人的恶意,变得愈来愈沉默寡言,走路也开始弯腰驼背,不愿与人交流,不愿直视别人的目光,更不敢面对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顾闫呈是她的初恋,也是愿主情窦初开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子,而她那时却连正大光明的看他一眼都缺乏勇气,生怕别人说出什么恶毒又难听的话来。
所有的情感都被她深埋在心底,不敢吐露。
楚媱卯足了劲一心扑在学习上,在班里做个透明的边缘人,没有朋友,不爱说话,除了看书和学习也没有别的爱好。
她想,如果不能站在他身边,那就让成绩单上两个人的名字离得近一点,这样就足够了。
即便是这样,也不能阻挡她时不时的听到同学们背后的议论与非议。
调皮又顽劣的男生开玩笑般恶意的调侃,和谈论起她时肆无忌惮又口无遮拦的出口伤人,一切的一切都被这个女孩深埋在心里,只敢在夜里偷偷舔舐伤口。
顾闫呈是支撑她熬过这段时间的唯一信念,她看到过顾闫呈曾呵斥过那些欺负像她一样肥胖的女生的人,从此,这个人如同救赎一样,走进了楚媱的心里。
所以后来,楚媱才会那么崩溃和极端,以至于以那么决绝的方式逃离这令她痛苦的一切。
高考结束,楚媱报考了国外的大学出国留学,为的就是远离这些熟悉她的人,希望到一个陌生的,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在加州的那段日子孤独又漫长,她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默默地去健身房减肥塑型,又一个人去做心理辅导。
是的,楚媱有自闭和抑郁的倾向。
在加州的三年,是楚媱生病后最快乐的时光。国外的包容度与开明给了她喘息的机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慢慢的走出了曾经的心理阴影。
再回国时,楚媱的身体和心理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凭借出色的能力成功入职后,又一路晋升,直到她听说顾闫呈参加了这档综艺节目。
哪怕是减肥成功后,面对喜欢的人,楚媱的心里依旧存着一抹自卑挥之不去,可她还是飞蛾扑火般追来了。
在加州的三年,楚媱也从来没忘记过顾闫呈。
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找不到的,她偷偷关注了顾闫呈的绿博,像个变态一样偷窥着他的生活,看着他毕业,看着他创业成功,看着他参加了这档节目,令她心里抱有幻想的是,顾闫呈始终没有谈恋爱,一直孤身一人。
楚媱决定好,就不管不顾的要参加这档综艺,公司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同意了这个要求。
于是,就有了上一世愿主和顾闫呈的纠葛。
楚媱突然有点心疼原身。
顾闫呈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一件事,愿主却追着这个人的脚步跌跌撞撞追了这么多年。
顾闫呈说出那句“楚媱,你的喜欢令我感到恶心”的时候,她的心情该是如何的溃不成军。
万念俱灰也不过如此了吧。
楚媱叹了口气,今天之前她只觉得愿主心理脆弱,不堪一击。
如今才知道还有这么段缘故在里面,再想起愿主上一世的结局,倒也不奇怪了。
想起刚刚顾闫呈的反应,楚媱深深地为愿主感到不值,她喜欢上的少年原来并不如想象里光风霁月,温柔又绅士,和那些无知又恶毒的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那些温柔又美好的寄托,说到底,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沉浸在回忆里的女人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但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哀伤又绝望的气息。
顾闫呈抿着嘴,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不是那些伤害她的人,这一刻,却和那些人没有什么两样。
也就在这一刻,顾闫呈突然理解了当年自己和那些同学的恶毒与可恨。
那些与众不同的独特,不该成为其他人恶意中伤欺侮她们的理由。
“对不起。”顾闫呈听到自己这样说,因为羞愧,他甚至不敢抬头面对女人此时的神情。
楚媱听到了这句话,抬起头看了他片刻,才幽幽道: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顾闫呈摇摇头,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和后悔,以至于嗓子都干涩的出声艰难,
“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我都应该为自己的无知道歉。”
他依旧垂着头,弯着腰,像是鞠躬一样。
楚媱轻轻的把他扶了起来,顾闫呈看着她,眼神里充满愧疚,
“都过去了。而且,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楚媱冲他弯唇笑了笑,眼神里是明亮的欢喜,
“我见过学长,那时有个和我一样肥胖的女生正在被人欺负,是你解救了她。”
她看着男人,目光说不出的柔和,
“从那以后,我就记住学长你了。”
顾闫呈的脑海里隐隐闪过一幅画面,有个看不清脸的胖胖的女生,从视线里一闪而过。
回过神,顾闫呈看着身旁女人欢喜又孺慕的目光,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他说不出自己其实并不如她看到的那么美好,其实他也是无知又卑劣的旁观者中的一员。
楚媱自动忽略了顾闫呈的异样,转身往前走,就是要让他愧疚,让他难受,才对得起那些本不该承受这些恶意的无辜的人所遭受的痛苦,比起他们所经历过得黑暗与痛苦,顾闫呈的难过与后悔未抵千万分之一。
“走吧,还没逛完呢。”
接下来的行程,顾闫呈心事重重,眉头紧锁,来时的旖旎心思散得一干二净。楚媱倒是逛的开心,经历那些事情的人到底是愿主而不是她,所以受到得影响也只是刚刚抵达校园的那一瞬间。
出了校园门的那一刻,顾闫呈一瞬间觉得心情有一丝解脱,在楚媱说了自己的遭遇之后,他无法无动于衷的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围绕他许久的愧疚与后悔,终于散去了些,让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楚媱心知肚明他的纠结与挣扎,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笑眯眯的提议道:
“既然都到了这里,不如去以前的小吃街吃个饭吧?你觉得怎么样。”
顾闫呈没理由拒绝,
“你决定就好。”
两人去了学校后面的“小吃一条街”,周六学生回家,这边的生意也不景气,好多店家都关门回家,等到周一学生上课的时候才开门,不过还是有一半的店铺开着。
楚媱带着顾闫呈去吃麻辣粉,卖粉的阿姨依旧没换,只不过经历过生活与岁月的碣磨,脸上多了一道道沟壑。
她为自己点了一小份儿粉掺米线,这是从前愿主最爱的吃法,给顾闫呈点的是大份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