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厨房,就是战场!
食客一拥而入,个个嘴里一口流利的方言,不看菜单,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识字。只用手指头指着两口铁锅和焖锅:
“这个……”指包子。
“那个……”指饺子。
“那边儿那个……”指烤包子。
“这边儿这个……”指卤肉。
更别说,遇到刚吃了一盘炸饺子一抹嘴,油手指着油锅:“去那哪儿,把那啥,再给俺端一盘儿过来。”
陆掌珠满脸黑线。
她站在柜台旁边收钱,为了方便收钱,她找人用铜皮让牛大马二连夜给她做了个天平,以店里菜色的定价为准星。
十五个铜板,二十个铜板,二十五个铜板分开用丝线串起来。食客递上来十五个铜板,她就不用数了,直接把十五个一串的铜钱放一边,食客的十五个铜板放另一边。
平了,就说明是十五个铜板。
感谢大周皇帝还算英明,铸币权牢牢地抓在手里,每个铜板的质量基本一致。
陆掌珠迅速称量,完了把小盘里面的铜板往柜台底下的钱筐里一倒:“一盘饺子,一碗羊杂割。”交钱的客人这才知道,原来他吃的面皮包肉馅儿的玩意儿,叫做饺子,汤汤水水一碗羊肉的汤饭,叫做羊杂割。
突然间涌入一群人,为首的人一袭紫衣,剩下的二十多个人一身黑衣,各个脸上带疤,身上带好刀。这些包钢的朴刀,价值等重于银子。
这是在炫富呀。
这么一群刀客,把为首的面若敷粉的紫衣男衬托的如同浊世佳公子。
这群人,进来了。
紫衣公子旁边的打手,直接把一脚跨进门的另一个食客给拎起来扔了出去。那个食客敢怒不敢言,啐了一口,跟在后面进来。
这伙人,一看就是这个世界的社会人。
肯定比土匪难缠。
“俏娘子,好饭快点儿上!”紫衣公子打量着陆掌珠,吆喝了一声。
话音刚落,马蹄声噔噔,另外一群人翻下马,都带着斗篷,为首的是个看起来穿的破烂的青衫儒生,端正严肃。但是一点不影响,跟在他旁边的,全部都是穿着丝绸白色缎子白衣剑客。逼格一下子就上来了。
剑,千金颖合,百炼锋成。
价格犹在刀之上。
“店家,请先为我们准备饭食。”青衫儒生彬彬有礼,陆掌珠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谁知道这是哪一尊大佛。
这阵容。
这是来了两个带资进组的土豪富二代呀,为首的两个公子,长的都还挺不错的。
原地c位出道算了。
“柳叶儿,牛大马二,赶紧招呼客人们坐下。”陆掌珠深呼吸了一下,除了她自己店里面的这些伙计们和她自己,这些食客都是剽悍无比的男人呀。
眼看着路上还有更多的客人在往这边儿赶。
大张旗鼓开店头一天,就是男上加男的阵势。
“俏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好饭呢?我隔着七八里,在过马驿的栈道上,就闻到了,大老远的赶过来,就是想看看这小小的牛头村,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可得快快的给我们上。”紫衣公子过来和陆掌珠搭讪。
“公子稍安勿躁。”陆掌珠皮笑肉不笑。
可能在进门之前,这个紫衣公子还是想要吃饭,但是在看到了陆掌珠之后,就是秀色可餐了。
他想吃陆掌珠,尝尝这山沟里的辣娘子的滋味。
“李公子,我们家公子有要务在身,必须先用饭。还请李公子能体谅一二。”青衫儒生旁边的剑客,抱着剑出来,要好好的教育教育他。
“张老六,我知道你忙,忙得要写两国交战,割地赔款,开放集市的各种条约,从大都跑去京城,再从京城跑去大都,可不容易了。”紫衣公子手上带着折扇,但是他的折扇不像是赫连镜的折扇,只是一个简单竹子结构。
而是铁骨架,能直接当铁棍,抽他丫的。
青衫儒生只微微颌首,逼格尽显。
“但是,你张家是书香门第,就不能仗势欺人。我先来的,难道你要辱没你家的家风吗?”紫衣公子咄咄逼人。
“国事为重。”青衫儒生,就四个字。
炖肉飘香,煎蒸炸煮,食物的香气弥漫。
这些人一边吞口水,一边拿刀拿剑,陆掌珠也是醉了。
如果都打起来要捣乱,她觉得那个青衫儒生和那个紫衣公子,她能一手拎一个,全部扔出去。敢在她陆家饭馆惹事儿,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陆掌珠有点儿手抖了,上辈子因为声名在外,她这一身好功夫,英雄无用武之地呀。
这就是她继续坐怀不乱的底气,眼神儿都不待飞一眼。
比龙门客栈的金镶玉还要霸气。
吟游诗人端着一碗饺子汤,凑在了陆掌珠的旁边,给乡野村姑普及文化知识:“我大周,以门阀世家和皇族共同治理天下。
老牌门阀,共有四家,第一门阀是邯郸张家,天下读书人,多出于张圣人的萧山书院门下。他们号称逢乱必出,以圣人典故教诲,精通朔北、黎夏、东海数十种语言,盟约订立,通商集市,少不了他们。
因为学派自张家而始,所以大周只有两个姓氏,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可以直接说自己姓张,姓楚,而不必免贵。
因为张姓,本就尊贵无比。”
陆掌珠点点头,文化人就是稀罕呀,张家掌握了外语,就得到了地位。陆掌珠在考虑,是不是让饺子学一门外语。
以后去捞珍珠和海带,方便的很,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第二门阀京城赵家,书香门第,世代为帝王师,掌握京城国子监,朝中官吏,一半出自国子监。门第贵重,人数众多,人才济济。是我大周文臣中的肱股之臣呀。不过真的有啥事儿,还会去和张圣人请教。国子监里,还竖着初代张圣人的雕像。”
这是神仙和人臣的区别。
“第三门阀,是苏湖苏家,历来有苏湖熟天下足的美称,鱼米之乡呀。我若是能将家就鱼麦,归老河湖边,也就不枉此生了。而苏州河又是和南熙国接壤,自带兵甲护国,历来女子出众,后宫嫔妃中从皇后到贵淑贤德,肯定有一席她们的位置。苏湖苏家,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地位超然。”
自己的老婆姓苏,一不小心来个垂帘听政什么的。
这天下,不就姓苏了?
这是个玛丽苏家族。
惹不起惹不起。
“第四门阀,就是和这塞北接壤的关陇门阀,李家最为势大,纳兰家、林家、宋家,等几十个稍微次一点的世家,抱团。他们闲了是地主种地,忙了扛起来大刀牵过来马,上阵就能杀敌。我大周立国时,关陇门阀有从龙之功,关陇门阀,向来嚣张跋扈。”
得,尾大不掉了。
陆掌珠看了一下,发现大头兵们普遍都对这位紫衣的李公子比较恭敬。这些自己带着马粮食和甲胄的兵丁,就是塞北的地主。
李家,是最大的地主。
朔北如果想要南下侵扰,首先就要斗地主。
很显然,这些地主们,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萧山书院一向来学问为重,帝室有所求,都是派学子出来见见世面。但是这一次他们派出来是张圣人的嫡系子孙,本代掌门人的玄孙,家族排行第六,张庭兰。至于李家的那位,声名不显,但是看这阵势,应该是嫡子李子一。”
吟游诗人夸夸其谈,还从陆掌珠柜台上的食盒里捻个煎饺子吃。
这八卦的,美滋滋。
“不过这李子一,不卖给老张家的人面子,倒是有趣的很呀。”
“我看这些门阀都不算什么。”
这是在玩儿家国大事了,玩儿家国大事的人都比较脏。陆掌珠皱了皱眉头,不太想脏了自己和面的手。况且,她也挺忙的。
“陆掌柜的大气呀。”吟游诗人赶紧的赔笑脸。
“这些来头不小的人,你都认识。我觉得你才是这里最厉害的人。你姓什么?”陆掌珠收完了一波钱,就去安排新的活计。
不管门阀如何变迁,一个新的大姓终将崛起。
陆!
吟游诗人擦了擦嘴,正想要自我介绍一下,就看到陆掌珠站在小店中央,炮仗一样的声音突然炸裂:
“柳叶儿,端盘子的人分两个去捏包子。”
“田妞,看灶火的人不要端盘子,不要去剁馅儿捏包子。糊了一锅就白做了。”
“李三儿,你旁边的那个人擀皮儿快,捏饺子慢,你重新分配一下人手。”
……
嘹亮,富有穿透力。
两个正在斗嘴互相占便宜的张公子李公子不由得都把目光投射过来,而陆掌珠只给了他们王之蔑视。
和平,是短暂的。
随着第一盘炸饺子从锅里捞出来,田妞给端过来。
两方人为了争夺这第一盘,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其他的食客,匆匆忙忙的把碗里最后一点饭扒拉到自己嘴里,拎起来包袱,拔腿就跑。
商人本来想和陆掌珠寒暄一下谈谈买卖合作,现在溜得像泥鳅。差役特别珍爱生命,直接翻窗户跑了。
小店里的空气骤然下降。
“如此人间美味,我也是第一次吃到。”吟游诗人大马金刀的坐在中间,端过了那盘饺子,自己吃了一口,两方的刀剑都指到了他的脑门上。
“你小子凭什么先吃,应该给我家公子!”
他不慌不忙的从腰里摸出来一块金牌,花纹繁复精美,一看就很难山寨。
“我姓楚,序齿为明,单名一个轩字。”
另一个在大周免贵的姓氏,是国姓,天家皇室的姓氏:楚。
“我有没有资格吃?”
楚明轩还傲娇的看了陆掌珠一眼,又一口把个炸饺子咬的嘎嘣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