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有官人在此处闲情逸致，也有人上演着活色生香的戏码。
沈舟觉着这最富生活气的地方非茶楼莫属了。
本来带着这呆子来茶楼也只是想要调，戏一番，现下也觉得有趣，多待待也无妨。
“二位，可是要喝茶？”小厮瞧着二位衣着讲究，毕恭毕敬地吆喝着。
“来个隔间吧，我要与这位公子说些悄悄话的。”沈舟说得自然，眼神还向季越同瞥了几眼。
果然，这呆子马上脸便涨得通红，那双似小鹿受惊的眼睛也紧张地四处飘忽，不敢与人对视。
那伙计瞧着，顿时也懂了，“好嘞，这就领二位过去，保证安静，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二位的。”
“走吧，季公子。”沈舟回头招呼了季越同一声，便随着小厮上了楼。
接着就来到了一间别致典雅的小屋子，屋内有扇兰花为底的屏风，桌上的茶具也精致小巧，屋内燃着的香味道淡而安神，屏风后竟然还放了张供人休憩的小床，到算是个好地方。
“二位可还满意？”
现在看来以往那些古色古香的茶馆都还没还原到一半，这可比那丰富多了。
“满意，甚是满意。”沈舟说着便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玩起了茶具。
倒是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那二位客休息着，我去给二位上茶嘞。”
小厮招待完了便退了出去，只剩下季越同和沈舟二人在屋内。
“沈小姐……刚才为何那般讲话？”季越同刚才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倒是衬得脸上比他平常时候可爱了些。
“哦？我讲什么话了？”沈舟不知为何就是想逗他，越是不经逗，她越是有些恶趣味。
“就是……就是……教人误会的话。”季越同支支吾吾的，也讲不出个所以然。
沈舟见他这样子忍不住露出了些笑意，却没有再接他的话，只是用修长白净的手指敲着茶桌，有一下没一下的，弄得人心痒痒。
“打扰二位，茶来咯。”小厮小心翼翼地奉上，“这是咱们今日才采的新茶，好喝得紧。”
就着茶杯内沿茶水顺流而下，一到出来那清香就四溢开来，光是闻着就知定是好茶。
“二位慢用，若是有什么，再吩咐我就成。”小厮将茶呈在两人面前，这才出了屋子。
“季大人，品茶。”
沈舟客气了一番，便拿起茶杯浅抿了一口。
刚入喉内只觉得有微微苦涩，待入喉之后口齿间余的全是清香之气，再不见涩味。
“算得上是提神醒脑的好物。”
沈舟脸上已无了方才的戏谑之色，眼下面容温和，眼角眉梢都上了些惬意。
“多谢沈小姐方才相助，不然在下怕是此时还在为之伤神。”
季越同拿起茶水，又向沈舟敬了一杯。
“举手之劳，县令大人切莫放在心上，我本不是爱帮闲忙的人，只是碰巧在此处而已。”沈舟脸上表情未变，言语却甚是疏离。
季越同瞧见她这模样却是呆了，面待倦意，少了平日里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唇上还因为刚喝了茶带了点水渍，晶莹透亮的。
沈舟抬眼就瞧见面前这呆子又盯着她不动，心下却是下了主意。
“不知季大人为何盯着我看？”沈舟假装问得疑惑。
季越同这才回了神，眼睛再聚焦时只见女子脸上又带着打趣。
“自然……自然是因为沈小姐生得好看，在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说完又觉得自己唐突，连忙接着说到：“我定当……多留意些分寸……免得再冒犯小姐。”
还真是一尘不变的呆。
沈舟懒得回他了，两个人又相顾无言地抿茶，倒与这茶馆氛围格格不入。
“你这娘们，老子愿意碰你是你的福气，你她娘的还这般不知好歹！”
门外后续再传来些瓷器破碎的声音，伴着些男子大声辱骂和女子的哭泣，一时间茶馆气氛闹哄起来，都听不清各人在说些什么了。
沈舟自是没有兴趣去管这破事的，只是扰了她清净，却也是不想待在此处了。
“行了，茶也喝够了，季大人，我们走吧。”
沈舟说完便没有一分停留地出了屋，却敲着大厅一群人围着，拦了路。
这般拥挤，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
沈舟忍不住扶了扶额，叹了口气又回到屋内。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季越同正准备跟着出去，却见沈舟折了回来。
“不晓得外面出了什么事，把大厅围得水泄不通，怕是难出去。”沈舟倚着窗往外看，心不在焉地答到。
“我出去看看情况，沈小姐你且在这里等着。”
一时间，那清瘦修长的背影与平日里呆子的形象有了那么几分出路，倒是多了些男子气概。
怕是错觉，这书生一向是呆子。
季越同下了楼，才发现被围在人群中央的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女子和一位肥头大耳的公子哥。
“你这娘们，不就是一青，楼女子，本来就是卖，身的，这时候在这装什么清高？”那男子声音听着油腻，语调还让人不舒服，“跟了小爷我才是你的福气，你居然还敢跟我甩脸色，你不想要命了？”
说完抬起手就要打的样子，那女子蹲在地上也不敢反抗，只得不停地抽泣着，忍着这侮辱。
季越同一大步向前，接着抓住这蓄力的手腕。
那男子没想到还有人出来拦，愣了一下又重新凶神恶煞地说道：“你什么人啊？就一破书生也敢出来拦我？信不信我让你爹把你抓进衙门，看你还管不管闲事！”
季越同的眼神一下变得深邃如墨，让人瞧不清其中的尽头。
“敢问令尊是谁？”季越同的言语还是客气的，只是这语气中不知为何让人身后一凉。
沈舟在屋里等得不耐烦了，才发现季越同已经出去了有一阵子。
沈舟推开门，就看见季越同站在人群中同一大腹便便的男子对峙着。
这呆子真是没事给自己找事！
眼下也出不去，还不待在这看场戏。
“我爹在衙门里当差，所以我奉劝你小心些，把你手拿开，你要是不小心伤了我，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那男子蛮横地说。
围着的看客听闻这家里是衙门的，也不敢站出来评理。
这世道，谁敢惹那头上有顶乌纱帽的，若是得罪了，光是这税收都教人受不起。
沈舟心里嗤笑，在这村子里有点小官的都敢出来作威作福了。
“那敢问与这位姑娘起了什么冲动，竟要动手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这还是一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在调解矛盾，往仔细里去想，却是在指责其蛮横无理，欺软怕硬。
“这娘们就是一青，楼女子，我看她长得还行，就想娶回去做我小妾，谁知这荡，妇竟然不从，还将出手推了我！”
那地上女子见季越同出来为自己撑腰，连忙跪在季越同面前，颤颤巍巍扯了扯他外衫的衣角，抽泣地说道：“公子，求求您为我做主……”
女子的衣服都被刷洗得有些泛白，不过倒还算得上干净，衣领被扯得不规整，都露出了系肚兜的绳。
但这脸确实倒还算得上清秀，五官都生得端正，此时眼里面上全是泪，声音也低声下气的。
“我以前本是红怡园的，卖艺不卖，身，后来遇见了一位贵人，将我赎了出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泪淌得更厉害，“不过他将我赎出来之后便觉着我没了新鲜感，对我又打又骂，甚至想要再把我卖回去……”
围观的有的也忍不住为其悲惨的遭遇落了泪。
“谁知我竟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我便将自己所有积蓄都给了他，离开了他自己一个人生活，我就是想要独自把孩子生出来养大，别的什么也不求……”
沈舟只觉得这世道女子活得卑微，自己的命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就如同那浮游，得依靠别人才能过活。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只卖艺不卖，身，还把自己说得多清高啊？说到底还不是青，楼里任人玩乐的东西！”那男子见围观者有些被她说动，连忙又骂到。
“这位公子，求求你，我只想给我和孩子一点生路……这位爷一看就是官家的，我若是嫁给他，这孩子必定是要打掉的，我……我不能失去我的孩子……您行行好，劝劝这位爷……”
女子的眼底全是哀求，秀气的脸庞上全是泪痕，不停地给季越同磕着头，发髻也散落一地。
“你先起来。”季越同出手打算扶女子起身。
“公子，你不答应我，我不起来，求求你……”
那女子却是赖在地上，不肯起身。
“我答应了，你先起来，莫要伤了腹中孩子。”
季越同用力把女子拉起身，扶到一边椅子上坐下。
“既然已是有身孕之人，你又何苦刁难。”季越同转身对那男子说。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谁知道她这肚子怀的是哪个野种呢？嫁给我是她福分，这娘们还不愿意，怕是脑子也被玩坏了！”
沈舟听着这淫，乱之词有些生气，这人如何能将自己的蛮横说得这般好听？
倒真是没脸没皮。
“休要胡说！”季越同的声音中已经多了些寒意，眼神也愈发的犀利。
“在下本县县令，姓季名越同，今日这女子你若再是刁难，我就带你去见令尊，看令尊如何处置这件事了。”
没想到这呆子还挺明事理的。
沈舟也懒得看那油腻男子气急败坏的样子，便又推门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