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越同刚上车,沈府有个小厮追了出来,“大人。”
他侧头,见小厮手里拿着件外衣,问,“有何事吗?”
“天凉,大人披件外套。”小厮恭谨递上。
季越同扫了眼车边的随侍,“六子。”
六子紧忙接过。
季越同没多问,目光含笑,“替我谢过沈夫人和沈小姐。”
小厮点头弯腰,“恭送大人。”
六子给季越同披上,驾车走了。
车渐行渐远,不见沈府踪影。
狭小的车厢里,竟跪着一人。
季越同看着身上的玄色外衣,墨眸深幽,低声问,“皇都境况如何?”
“大人,季府准备让大公子进户部。”
季越同面上没有丝毫表情,语气淡淡,“是吗。”
跪的人摸不准他的心思,小心翼翼提醒,“沈夫人那边,大人是否按原来计划进行?”
“住嘴!”季越同冷冷看着他,“我的事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属下不敢!”
这日。
天气不太好,晴转阴,似有下雨的征兆。
沈舟就穿着单薄的青衣,没有披裘衣,不急不缓地下马车。
身姿玉立,即便未抹胭粉,面色略白,也难掩矜贵。
路过的人,纷纷驻足瞄一眼,再瞄一眼。
小竹眉头紧紧皱起,拎着衣袍,追在后头,“小姐,你好不容易大病初愈,穿上吧,等下感冒了。”
沈舟收起为了潇洒恣意带上的玉箫,“啪”轻轻敲上小竹的脑门,“既然知道你家小姐大病初愈,就别咒你家小姐了。”
小竹瘪嘴,“小姐。”
“行了。”沈舟扫了眼厚重的裘衣,她一向不喜欢束缚自己,“我们去看看娘亲要的东西,买完就回,不会感冒的。”
“感冒?”小竹好奇问,这些日子,小姐嘴里总冒出好多听不懂的词。
沈舟停顿,微微浅笑,“是风寒,风寒。”
其实沈安惠没什么要的东西,是怕沈舟在家待懒散了,让她出来走走。
沈舟一路走一路停,逛着悠闲。
倒是小竹,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握着冰糖葫芦,嘴里塞得满满的,眼睛乐得圆溜溜,看到好多人聚齐到前面去,忽然道,“小……小姐,那……”她咽下糖葫芦,“那是不是县令。”
沈舟顺着看过去,季越同俊朗的五官,掀长的身影,出众的气质,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
他似乎在处理什么事,地上有两只鹅,跟前跪着两个农夫。
沈舟抿唇,“过去瞧瞧。”
四周哗然。
“两只鹅长得都差不多,怎么可能分得出来哪个是哪个?”
“各自分了得了。”
“你懂个什么,左边要肥点,两个当然都要那个!”
“……”
季越同垂眸看着咯咯叫的鹅,只低低问,“你们的鹅可有什么特征?”
左边的农夫磕头,“大人,俺顿顿用稻草,养的鹅又肥又大,村里人都知晓的,这鹅分明就是俺的,是他有贪念,想独占了!”
右边的农夫差点跳起来,怒指他,“你瞎说,俺家的鹅比你的肥,比你的大,就是你看不顺眼,才偷了俺家的鹅!”
“是你偷了!”
“你偷的!”
“……”
眼见两人打起来。
“住手!”跟在季越同身边的捕快,举刀呵斥,“大人面前,不得动手!”
季越同薄薄的唇抿直,精细的眉眼蹙成川形,眸中现出一丝茫然,有些苦恼,不知从哪下手。
沈舟人群中站着,抿了抿嘴,“这有何难。”
小竹惊呼,“小姐,你知道鹅是谁家的了?”
她没有压低声音,话一出,小半人投来注目。
沈舟脸一黑,已经感觉到季越同的目光看过来,她蓦地转身,想走。
但季越同眼眸一亮,正面朝她来。
沈舟紧握玉箫。
“沈小姐!”
他离三步之近,停住,姿态彬彬有礼,张嘴却磕磕巴巴,“多日不见,身体可好些。”
尾音出奇磁性软绵,叫人拒绝不得。
沈舟闭眼一瞬,睁开,然后转回身,勾唇一笑,“有劳季县令挂念,出来走走,散散心罢了。”
季越同似没听出话中的疏离,万分诚恳问,“沈小姐,可有办法解局,小生必有重谢。”
细碎的声音,一对乌黑的眸子巴巴望着她,像是覆盖着一层期翼光,而她便是解救他的人。
沈舟眯起眼,想说没有。
却往前不由自主挪了一步。
须臾。
她只得慢吞吞摸了摸鼻尖,“我试试。”
季越同立即眨了眨眼睛,双手靠额,行大礼,轻声一笑,“承蒙沈小姐相助。”
——呆子!
沈舟暗叹,看向右边的农夫,淡问,“他是用稻草养鹅,你是用什么。”
农夫楞了一下,急忙回,“小的家住山坡边上,是用草料。”
沈舟看了眼两人身后装鹅的筐子,朝捕快吩咐,“麻烦准备两块干净的板子,或是垫子类的过来。”
季越同挥挥手,静静看着沈舟。
捕快马上去找,很快便寻了两块板子过来。
“一块板子上放一只鹅。”
捕快照做。
沈舟玉箫一下没一下敲手,“好好看着,若是拉出东西是绿色,便是他的。”她指了指右边的农夫,又道,“反之,就是他的。”
闻言,众人恍然后大悟。
吃什么拉什么。
草料是绿色,必然拉出来的也是绿色。
事情办完。
沈舟没看季越同一眼,领着多嘴的小竹,走了。
在她后面,季越同让捕快留下来盯着,无声地跟上沈舟。
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表情懊恼,这么简单的事,他却解决不了。
沈舟装作没看见,走到一个小摊前,挑挑看看精美的小玩意,拿起又放下,走下一个摊子。
季越同这次没呆,凡是沈舟看过的,麻利付了钱。
沈舟神色促狭,在季越同两只手拿不下东西,终于侧过头,“季大人,公务不忙?”
季越同差点撞上,呆呆摇头,“不忙不忙,沈小姐帮了我,我应当回报。”
沈舟一脸平静:“那些,我不喜欢。”
季越同紧紧抱着东西,微张下颚,半响,手无措施道,“无妨,沈小姐喜欢什么尽管说。”
大有把整条街买下来的架势。
沈舟逗不下去了,“小竹。”
神经绷紧的小竹立刻应,“小姐!”县令大人啊!她可不敢放肆。
“你把这些东西拿车上去,再到茶楼寻我。”接着,沈舟弯了弯眉,看向季越同,“季大人请我喝杯茶水,当谢礼吧。”
季越同盯着白皙清秀的脸,喉结蓦然一紧,“是……小生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