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征收都是由沈安惠出面给免了,说来也奇怪,那些官兵们对沈安惠是毕恭毕敬,没来过牛家村。
自上次沈安惠放话不会管牛家村的事,眼前秋收到了,官兵一伙一伙找来,要是交不上来就得入狱。
偏生今年的成分不好,要是交了秋收,就得饿死,大家伙都不干了。
为了这事,村长这几天都跑沈家大宅,连村里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叔公都请了过来,这次还特地叫上县令,目的是想让沈安惠当场就范。
坐村长上方,仅次于沈安惠的灰衣老人,便是李二叔公,早年考了秀才,如今在村里教书,气愤开口,“那日老夫不在,让那群不知好歹的家伙污了沈家的门。”说着瞪了眼村长,道,“沈夫人想要什么补偿可以提出来,老夫让他们给你赔罪。”
两个月了,再来提赔罪,真当沈家好欺负了。
沈安惠缓缓抿茶,脸上三分笑,“李二叔公言重了,律法已经处置过他们,我沈家不缺什么补偿,秋收一事,村长应该去找村民们,日日缠在我这来,我有何办法。”
村长自知理亏,半黑半白的胡须,尴尬地发抖,“沈夫人说的是哪里话,牛家村的秋收征税这些事是您操办,牛家村上下的托您的福。”
沈安惠搁下茶,“村长抬举了,我一个妇人能有多大福。”
她不气,不闹,全给拨回去。
村长根本没办法,脸涨得通红,一时不敢再出声。
李二叔公面色更不好看,“沈夫人,你不是说过,一村人要和和睦睦,这下,难免会许多怨言。”
沈安惠冷笑一声,“依李二叔公的意思,若是我不办,沈家就得搬出牛家村?好,沈家也不是非在牛家村,别村大有地基在,不过先请你们把欠沈家的佃租,地租还给沈家。”
恰在这时。
沈舟迈入前厅,不紧不慢走到沈安惠身侧,一袭青衣,姿态有些慵懒,全身却散发着不言而喻的气质。
刹那间,大厅静默。
本是看母女俩能撑起什么家,强逼就会屈服,这刻,却不这么想。
“舟丫头,身体好些吗?”
这回说话的是四叔公,教过沈舟习字,妻子去世后,就独自守着屋子过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是被村长弄烦了,才来走这一趟。
沈舟狭长的凤目余光落到一处正襟危坐的身影上,眉眼弯弯,“劳四爷爷费心了,我身子骨弱,郎中说在水里泡久了,受了寒气,要温养个一年半载,所以这些日子都没能去四爷爷那练字。”
她这番话,让其他人脸色僵了僵,不好再厚着脸皮出声。
四叔公只关心沈舟,仔细瞅了瞅她的脸色,是有病弱之相,叹气道,“不碍事,你若想练,就派人到我那去拿帖子来临摹。”
沈舟大大方方应,“谢谢四爷爷。”
多好的娃子啊,四叔公对那日的事也心存不满,巧的碰上他去了县城,回来才知晓,村里的风气就该整治一番。
村长犹豫半响,还是开了口,“沈夫人,你看能不能缓个两三年,大家伙儿也是没办法,今年碰上一段时间的大旱,有几家颗粒无收,这秋收一下来,难以抗过去。”
“与我说有何用!”沈安惠被这些年强装做好人,做得不耐烦了,索性不客气道,“县令在这,你可以与他说!你要是真担心他们,就把你给你儿子租的铺子给退了,租金用来救济。”
这下,村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二叔公倾身正要说。
沈舟往前站了一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也不是没有法子。”
众人骤时期盼地看向她。
村长问,“什么法子?”
沈安惠皱眉。
沈舟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自从我娘来了后,牛家村有十年多年没交过税,想必不少人家里都有存粮,你让大家集资凑一凑,不就出来了。”
谁愿意把自家粮食让出来,村长为难,憋了半天道,“这……”
沈舟冷然的视线扫过他,,“或者由季县令公正,村民们可以向沈家借粮,但必须算上利息,哪年哪月哪日还上,若是还不上会如何。”
随即,她看向季越同,唇边小小扯起弧度,“季县令,能否为沈家公正。”
听言,季越同一身官袍站起,潋滟的眸子如汪湖水清澈碎光,行为举止像训练过般规规矩矩,看在沈舟眼里是干净的呆子,而旁人是温和。
他低沉道,“这是本县的职责。”
果真呆啊。
这事说不好,就是官家与沈家勾结。
沈舟转向村长,淡淡说:“以前我娘手里有点关系,愿为牛家村跑前跑后,这情分是自己断送,怨不得旁人,我是重活一回的人,自然有新规矩,这就是沈家的态度,我和娘亲就不留各位了,小竹,送客!”
守在门口的四个护卫,齐齐进来,凶神恶煞。
村长呐呐半天。
李二叔公气得甩袖走人。
村长赶忙追上去。
四叔公心神气爽摸了摸胡子,看着沈舟,越看越满意,“不错不错,舟丫头长大了,这一回的事故倒也值了。”说完,想起什么来,“出一回就行了,可不能再有下次。”
他不知道,就出这一次,壳里换人了。
沈舟对这位老人是有几分喜欢,从善如流尊敬道,“是四爷爷教导得好,待舟儿身体好些,还要上四爷爷那学习。”
四叔公连道两个好,拒绝留下来用膳,老钟神态地走了。
季越同也作告辞,“沈夫人和沈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可去衙门找小生。”
在旁人身上,有掐眉的嫌疑,他说着涩意认真,留下令牌,也是郑重其事,目光灼灼。
这样的人,能为官?
沈舟看着他施施然离去的背影,淡淡抿唇。
“他不是舟儿的良人。”沈安惠神情复杂,她看得出来季越同是个好孩子,只可惜性子太过温和,于她的女儿不是什么好事。
“娘。”沈舟笑了起来,“想什么呢,女儿还没及笄呢,纯碎觉得奇特罢了,并没此意。”
如此一说,沈安惠松开眉,同沈舟打起趣,“那你还帮他,为娘都将事推到他身上,你倒好,又给揽回来,竟给娘惹事。”
沈舟攀上她的胳膊,半身依赖她身上,懒懒扬眉,“他救了女儿,女儿得回一回,身为沈家人知恩图报,不是吗,娘。”
沈安惠宠溺,“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