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几人来时匆忙,所以并没有带县衙的衙役,便请了旁观的壮年们帮忙掘地开馆,他们开棺之后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恶臭传来。
所幸的是,距离周平顺下葬的时间还不是太久,尸身上没有腐烂,所以验尸的时候又少了很多的阻碍。
纪老先生来的时候便背着一口箱子,季越同原本是想把箱子接过来帮他背着呢,但是纪老先生第一时间就拒绝了,表示这个箱子只能是自己来背,季越同便没有再做强求。
然而老先生站在一旁,看着尸体却好像是陷入了沉思。
季越同本来还想着纪老先生毕竟是时隔二十多年没有再接触过仵作这个行当,可能会有些许生疏,便开口问道:“纪老先生,您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纪老先生回过身来,却是一脸不屑的表情:“你帮忙,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县令小伙子能帮上什么忙?还是站在一旁,不要再给我太添乱了。”
季越同听了也只得作罢,倒是一胖的沈舟,对这位季老先生的本事,有了更高的期待。
围观的众人看到在场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还背着一口箱子,也是有些疑惑,不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众人只见纪老先生走到尸体旁边,先是倒了一些液体到手上,搓开抹匀,然后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了一小簇火苗,把手放到火苗上,烤干,然后就蹲下身来把死者周平顺的衣服扒开。
纪老先生这个时候看到,正如季越同去请自己的时候所说的一样,这个尸体不只是脸色发黑,而是浑身焦黑。
此时季越同看到尸体的肤色,也是有些诧异,本来自己只是听秦小平提起过她夫君的尸体,脸色发黑,当时也不知怎的,有可能也只是为了吸引季老先生的注意,便随口说出来,周平顺可能是被雷劈死的,现在倒没想到,赵平顺的尸体果真是全身发黑。
季老先生先是查看了一下周平顺的上身,如果细看的话,周平顺的脖颈到胸口的地方,有很多类似于树状的纹路。
一时之间围观的人们也都啧啧称奇,倒时从没见过哪个人的身上会有这样的纹路的?但都看着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面色认真,一丝不苟的样子,也都忍住没有出声开口打扰。
而后纪老先生又查看了周平顺的耳后耳垂,还有他的头发,边看边在在尸格上写道:通体焦黑,脖颈至胸前皆有树状纹路,耳后头发焦黄,有灼烧的痕迹,灼烧处皮肉紧实而挛缩……
李老先生把一系列的工作做完之后,便收起了自己的行当。
季越同见纪老先生收拾东西的样子,赶忙上前要帮忙收拾,却是再次被纪老先生伸手拒绝了,这次季越同总算是明白了,原来纪老先生是忌讳别人碰他背的这些东西,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要求帮他收拾东西。
纪老先生手上消停了之后,拉着季越同往人群之外走了几步,在他耳际说了好一番话。
众人的目光也都一直追随着二人,满眼疑惑,但又听不到他们二人在说些什么,所以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干着急。
片刻之后,季越同回到人群当中,找到了周平顺的妻子秦小平,当即问她:“你的夫君,周平顺死的时候可是雷雨交加?”
秦小萍满眼的诧异,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大人,那几天早晚都是又下雨,又打雷的,对了,还有闪电。”
季越同点点头算是回应,接着问他:“发现周平顺尸体的地方可有什么比较高的植物,或者是房子之类的?”
秦小平做思考状:“有的大人,有好多高高的竹子,因为我们平日里都是靠砍竹子为生的,顺哥去世那天就是在砍竹子,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季越同回答道:“是你丈夫周平顺的尸体告诉我的。”
“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野山菌能够毒死人的呀,我那天从山上采了一些野山菌,想着回来给顺哥炖汤喝,顺哥喝了之后很是喜欢,所以我便一口没吃,都留给了顺哥。
可是哪里知道顺哥吃了会中毒而死啊,都怪我,都怪我读书少。”
“秦姑娘,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大人,怎么会呢?这段时间以来所有人都在指责我顺哥可能也在怪我。”
季越同听了之后有些动容,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平稳:“不怪你,因为你的丈夫根本就不是被毒死的。”
“真的吗大人?我的丈夫真的不是我害死的?”
季越同并没有回答,而是等到人群散去之后,跟沈舟一起来到周氏的跟前。
周氏见到是县令大人,表现的有一些揣揣不安。
季越同却第一时间便表明,只有自己和沈舟姑娘过来,旁边也没有别人,父老乡亲们也都走了。
周氏的表情才算有所放松。
这个时候季越同才又开口:“周氏,现在也没有别的人了,关于你的儿子周平顺真正的死因,我已经找到了,你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可以先告知于我。”
周氏今日再次见到县令大人带着人过来,心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知道自己儿子的死因肯定是瞒不住了。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县令大人竟然会亲自过来找自己?也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便也没有再做挣扎。
“县令大人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是我污蔑了我的儿媳妇,让她受委屈了。
但是我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呀,若是让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我的儿子的死因,那我们一家人在山里,可就是难以再抬起头来了呀!”
沈舟虽然思想上是难以理解,但是处在这样一个社会背景之下,又如何能做到不顾他人所言,我是无视流言蜚语的安然生活下去呢?更何况这也算是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季越同和沈舟点头表示可以理解,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周氏接着说道:“这要从四十年前开始说起……”
从周氏的口中,他们了解到:四十年前是她刚刚与丈夫成亲的时间,没过多久,自己便生下了周平顺可是丈夫不知为何就天天喝很多酒回来,可是每次一问他,他就发脾气。
周氏也不敢多问,直到有一天她的丈夫喝的醉的狠了,自己便鼓起勇气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她丈夫听了之后大发雷霆:“你还问我怎么了?我都快疯了,你说,告诉我你生的这个到底是谁的杂种?”
周氏心里更慌了,他嘴上一直说着:“自然是你的呀,还能是谁的?”
她的丈夫气急了,在家里边一通乱砸:“到现在了,你还在骗我,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嫁过来才刚刚七个月就生下了他。
若不是稳婆告诉我,我到现在都还被你像傻子一样蒙在鼓里呢,说,杂种到底是谁的?我一定要过去宰了他。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要动真格的了,便只能如实相告:“夫君,他已经死了,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欺骗了你。
但你相信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伺候你,做你的女人,但孩子他就是无辜的呀!”
她的丈夫本身也是个老实人,对周氏也是十分喜欢,听到自己的妻子这般说词,也不忍拿她和孩子出气了,便只能生自己的气,像疯了一样,跑出门去,外面此时正是电闪雷鸣。
周氏连忙追到门口,就看到自己的丈夫跪在地上捶胸顿足,仰天大叫。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这般痛苦的样子也很是不忍心哭的不能自已可就在下一瞬她的情绪就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因为她的丈夫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雷电击中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的事情她的丈夫就变成了一个浑身焦黑的死人。
她也是悲痛至极,但又束手无策。
周氏说完这些已经泪流满面,上气不接下气,但她仍旧在说:“报应啊!都是报应啊!他就是讨债来了,终究还是不能够原谅我。”
沈舟季越同听了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纷纷摇头叹息:原来还有这等事。
他们得知了其中缘由之后,并没有选择立即公之于众,而是找到了秦小平告诉他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们看的出来秦小平也是一善良温和之辈,不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人。
所以才告诉她,之后还叮嘱了秦小平,希望她不要怪老人家,老人家也是失了丈夫,死了儿子的人。
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结果儿子又死于非命,希望家小平也能够理解理解老人家,在今后不要过于为难周氏,一定要好生的照料她。
秦小平听了婆婆的遭遇之后,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满满的同情惋惜,倒是也没有记恨她,因为她同样是失去了自己的丈夫,深知婆婆的不容易。
周氏自己也知道是自己伤害了儿媳妇,便寻了机会,主动跟儿媳妇说和。
秦小平没想到婆婆居然会主动跟自己道歉,心里也很受感动。
秦小平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人,看到婆婆这般对待自己,便主动开了口叫了声娘,周氏听了脸上也乐开了花:“唉,好女儿。”